匣中丝绒衬垫上,安然卧着一座小巧的六层青铜小塔。塔身不过三寸高,通体覆盖着幽深厚重的暗沉古铜色包浆,散发着岁月沉淀的微光,入手冰凉沉实,仿佛握着一块凝固的历史。线条洗练古朴,毫无冗余的装饰,六层飞檐的弧度简洁流畅,勾勒出一种无声的庄重与威严。塔顶那颗青铜小珠,在无数时光的下,显得格外圆润光亮,宛如一颗凝固的露珠。这是祖父拓跋长空弥留之际,用枯瘦如柴却异常有力的手,郑重交托给他的。祖父当时浑浊的目光凝视着小塔,眼神复杂难言,有对往昔峥嵘的追忆,有对未知力量的敬畏,最终只化作一句低沉而深长、仿佛耗尽最后气力的嘱托:“小奕,这塔……是咱家世代相传的老物件。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了……拿着沉手,但心里头踏实。它见过咱家太多的兴衰起伏,风风雨雨。替我……好好收着吧。”话音落下不久,祖父便溘然长逝。这沉甸甸的小塔,从此成了拓跋奕对祖父最深的念想,一个无声地承载着家族漫长时光与沉重承诺的象征。它的具体玄异?祖父没说,家里人也只道是件需要代代郑重保管的传承之物,仿佛守护它,便是守护着家族绵延不绝的一缕魂。
此刻,他将小塔紧紧握在掌心。那股熟悉的、仿佛能渗透骨髓的冰凉顺着指尖蔓延开来,沉甸甸的重量不仅仅压在手上,更仿佛沉沉地压在了心头。他指腹轻轻拂过塔身,感受着那历经无数代人手泽而留下的温润触感,一种莫名的悸动在血脉中流淌。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承载着家族记忆的古物,放进了贴身的衣袋里,紧挨着心脏的位置。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汲取力量,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听筒里很快传来苏薇特有的、带着点清甜软糯的嗓音,像春日里拂过花瓣的风:“喂?弈?我刚想给你发消息呢,我们晚上……”
“薇”拓跋奕迅速打断,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快随意,带着一丝故作的惊喜,“有空吗?现在来我家一趟呗,有件特别的东西想给你看看。”
当苏薇站在拓跋奕家门口时,脸上带着毫无防备的明媚笑容,像春日阳光下骤然绽放的雏菊,纯粹而温暖。她好奇地探头进来,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动着:“怎么啦?神神秘秘的,有什么好东西呀?” 一进门,她立刻被房间中央那个超大号的、鼓鼓囊囊的专业登山背囊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哇!这么大的包!弈,你这是要去哪里玩呀?探险吗?” 她的语气里满是天真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拓跋奕笑了笑,努力让表情显得自然轻松,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是啊,在家待得骨头都懒了,突然,特别特别想去趟昆仑山!听说那边的雪山特别壮观,像神话里的仙境,还有好多神秘传说呢!你不是总念叨着说我该出去透透气,别老闷着嘛?”
“昆仑山?雪山?!” 苏薇的眼睛瞬间亮得像落入了整片星海,闪烁着纯粹的憧憬光芒。她一下子扑过来,紧紧抓住拓跋奕的胳膊,雀跃地摇晃着,像只兴奋的小鸟:“哇!听起来太酷了!像电影里的大冒险!我也要去!带我去嘛!好不好嘛弈哥?我们一起去探险!多浪漫啊!” 她仰着小脸,满是期待,仿佛己经看到了两人在雪山下并肩的唯美画面。
拓跋奕心里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面上却维持着温和宠溺的笑意,轻轻捏了捏她细腻的脸蛋:“傻丫头,那地方可不行。昆仑山太高了,高的地方空气稀薄得很,喘气都困难,高原反应可不是闹着玩的,会头疼恶心,特别难受。而且路特别难走,全是又陡又滑的山坡,爬上去能累掉半条命。你这小身板,又没经历过这些,我真怕你吃不消,到时候累坏了病倒了,我得多心疼啊?” 他语气里满是体贴的担忧,刻意强调了“体力”和“辛苦”。
“哎呀~别小看我嘛!” 苏薇的嘴唇,不依不饶地继续摇着他的手臂撒娇,“我平时也有跑步做瑜伽的呀!体力不差的!再说了,我可以照顾你呀!帮你背点小东西,给你递水擦汗!我们一起去探险多有意思,多难忘呀!” 她完全沉浸在“情侣携手勇闯秘境”的浪漫想象里,对潜在的危险毫无概念。
“不行不行,” 拓跋奕态度温和但异常坚决地摇头,巧妙地顺势转移话题,仿佛突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那种荒凉又辛苦的地方,我可舍不得让你跟着受罪。而且啊……”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脸上浮现一丝神秘兮兮的笑容,像要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然后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尊一首温着的青铜小塔,在她眼前轻轻一晃,“喏,你看!我这儿还有件特别特别重要、特别神圣的任务,只能交给我最最信任的薇薇宝贝来办!别人我都不放心!”
“呀!这是什么?好漂亮好特别的小塔!” 苏薇的注意力瞬间被那古朴精致、散发着神秘光泽的小东西牢牢捕获,像被磁石吸住,刚才关于昆仑的坚持立刻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睁大了眼睛,充满新奇地伸出手指,想去触碰那冰凉的塔身。
拓跋奕顺势拉起她柔软微凉的小手,郑重地将那沉甸甸的、承载着家族岁月的青铜小塔,稳稳地放入她的掌心。
“好凉!好沉呀!” 苏薇小小地惊呼一声,双手立刻像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合拢捧住,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忽闪着,仔细端详着掌心的古物,“它真的好特别啊!像个小小的古董宝塔,感觉有好久好久的历史了!”
“这是我家历代传下来的小物件。” 拓跋奕的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下来,目光落在小塔上,又移回她写满新奇与专注的俏脸上,“是我爷爷临走前亲手交给我的,说是祖上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的老物件,特别特别珍贵。” 他凝视着她亮晶晶、盛满星光的眼眸,语气带着一种哄劝的温柔和无形的托付:“你看,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得找个世界上最信任、最细心、最能保护好它的人才行。所以啊,这次我去昆仑拍壮丽风景,它就交给你保管了。有它在咱们家里,就像~就像咱们家世世代代的守护神在默默保佑着一样。也替我好好看着它,守着我们的家,等我回来。”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带着的承诺:“等我从昆仑回来,给你带好多好多雪山冰川的壮美照片,讲一路上的神奇故事,然后风风光光地接你和它回家,好不好?”
苏薇完全被“传家宝”、“守护神”、“世界上最信任的人”、“神圣任务”这样的字眼击中了心扉。一种被深深信任、被委以家族重任的巨大甜蜜和自豪感瞬间填满了她单纯的小心思。昆仑山的辛苦和危险?早己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浓浓爱意和信任的浪漫托付冲得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她立刻用力地、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脸上绽开比阳光还灿烂的甜甜笑容,把小塔像最心爱的娃娃一样,宝贝似的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塔身传递来的、来自爱人掌心的温度:“嗯!好呀好呀!我保证完成任务!超级认真的!我会把它放在我书桌上最最显眼的地方,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它,就像看到你一样!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哦!拍好多好多照片!还有……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她踮起脚尖,带着满腔的欢喜和依恋,在拓跋奕脸颊上响亮地“啵”了一口,之前的撒娇要跟去,己经完全被保管这意义非凡的“传家宝”的兴奋和责任感取代了。
那尊六层青铜小塔,被她珍而重之地捧在温暖的胸前,在她此刻纯真的认知里,这无疑是最珍贵、最甜蜜的爱情信物,沉甸甸地承载着爱人的全部信任和一份跨越时光的浪漫承诺。
拓跋奕看着她毫无阴霾、全然信赖的明媚笑脸,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强烈的愧疚、不舍、怜爱交织翻涌,但更多的,是成功将她护在安全范围内的如释重负。他用力地、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般抱了抱她,深深汲取着她发间淡淡的馨香和那份毫无保留的温暖与依赖,将那份沉甸甸的离愁和未知前路的忧虑,狠狠压进心底最深处。
没有再多说什么,怕泄露心底的沉重。告别了满心欢喜、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捧着青铜小塔的苏薇,拓跋奕拎起那承载着秘密与使命的沉重行囊,转身踏上了前往西宁的火车。
窗外的景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拖动,从熟悉的城市轮廓渐次褪色,染上了大片大片荒凉的底色。单调的铁轨撞击声伴随着车厢的摇晃,拓跋奕靠窗坐下,冰冷的车窗玻璃映出他沉静的侧脸。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幽蓝的光,开始查询昆仑山的现代信息、地质报告、旅行者日志……试图在冰冷的现代数据中寻找与古老手札的印证。屏幕上滚动的文字和地图,却无法完全覆盖心底的画面:苏薇雀跃着要跟去时闪亮的眼眸、她捧着小塔时那满足而珍重的可爱模样,如同温暖的阳光,试图穿透冰冷的屏幕。但这温暖很快被《斩龙手札》上那惊世骇俗、血淋淋的秘密,以及诸葛睿接过硬盘时那沉重如山的承诺眼神所取代。
指尖划过屏幕上现代卫星地图勾勒出的昆仑巍峨轮廓,触感冰凉,却仿佛还残留着苏薇掌心那温软的、带着生命活力的触感,以及那青铜小塔沉甸甸的、穿越时光的冰凉。
昆仑,那座矗立于遥远天际的万山之祖,亘古沉默的躯体下,尘封的惊天篇章将如何被一个凡人的脚步叩响?
这尊被她当作甜蜜信物、小心珍藏于枕畔案头的传家小塔,在未来的命运长河中,又将无声地扮演何等关键的角色?
前路茫茫,风雪欲来,一切皆是未卜之数。
下一站,西宁。更前方,昆仑山苍茫而肃杀的巨大轮廓,己在暮霭沉沉的地平线上,投下无声却无比沉重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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