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得几乎能攥出水的黑暗,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尸腐气息,从“鬼牙缝”幽深的下方不断涌上来。拓跋奕感觉每一次吸气和呼气都像是在吞咽冰渣铁屑。狭窄的岩缝压迫得肋骨生疼,每一次手脚并用向下攀爬,都像是在深入某种活物的内脏。他全凭本能和肌肉记忆在移动,汗水混杂着岩壁滑腻的水汽浸透了衣物,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时间的流逝在绝对寂静和无光的压缩空间里变得毫无意义,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如闷鼓般敲击着胸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更长,脚下陡然一空!他猝不及防地向下滑落了半米,踩到了稍显平整却异常松软的地面,激起的尘埃带着浓烈的腐朽和矿物质混合的味道,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他,终于穿过了鬼牙缝,抵达了“地狱之门”的入口——死亡谷真正的心脏地带!
拓跋奕下意识地拧亮腰间的强光手电。
光线如同投入墨池的苍白小石,瞬间被周围的黑暗吞没了大半,勉强照亮眼前不足十步的范围。但就是这昏暗的光线,却将眼前的景象勾勒得如同地狱画卷!
**尸骸!如山如海的尸骸!**
视野所及,全是皑皑白骨。**绝大多数是牛羊大小的兽骨,扭曲、断裂、堆积如山。肋骨如栅栏般交错斜插在焦黑的地面上;散落的脊骨一节节如同腐朽的梁木;大大小小的头骨空洞的眼窝深不见底,碎裂的獠牙散落其间。** **然而,在这牛羊骸骨的海洋中,也零星矗立着几具令人窒息的巨大骸骨——断裂的肋骨如惨白的拱门,一块块脊骨大得惊人,一颗颗头骨硕大无朋,空洞的眼窝宛如深渊巨口,残留的獠牙如同死神的镰刀。** 它们层层叠叠向着黑暗深处延伸,覆盖了整个盆地!手电光柱扫过,无数骨头的棱角反射出微弱的磷光,如同地狱入口飘荡的点点鬼火。这里的死寂,正是这无数生命湮灭后沉淀的永恒死寂。
拓跋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攫紧,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头顶。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谷地,分明是一个堆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型坟场**!空气中弥漫的,是千万年都未曾消散的生命终结后的荒凉和绝望。
他强迫自己冷静,从怀中掏出那枚军用的指南针。指针正像一个发了疯的陀螺,毫无规律地疯狂旋转!
“该死!磁场彻底乱了!”他低声咒骂。这混乱的磁场印证了死亡谷核心的诡异,也预示着更大的危险——现代科技在这里作用有限。
**就在他用手电扫视这骸骨地狱时,光柱边缘似乎晃过岩壁下方某个插在石缝里的东西,像是一根……棍子?但眼前堆积如山的骸骨和磁场紊乱带来的眩晕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那个模糊的印象还没来得及细想——**
强光手电的光柱突然急剧地闪烁起来!如同一个濒死的生命在作最后的挣扎。光线明灭不定,照亮尸骸的瞬间狰狞,又立刻隐入黑暗,视野在恐怖景象和无尽漆黑中疯狂切换!
拓跋奕的心跳骤停。不是因为手电的故障,而是就在光线最后一次剧烈闪烁的瞬间,借着那短暂的光亮,他看到——
岩壁上方,密密麻麻覆盖了一层蠕动着的黑色毯子!
手电彻底熄灭!世界陷入粘稠的、纯粹的黑暗。然而,就在这绝对的黑暗降临的一刹那——
嗡——!
如同打开了地狱的泄洪闸门,一种沉闷到令人心悸的、亿万只翅膀高频鼓动形成的次声波洪流猛然爆发!声音并不尖锐,却带着毁灭性的穿透力,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耳膜剧痛,头晕恶心,几乎瞬间站立不稳!
紧接着,是如同山洪暴发般的扑击声!那不是几只,不是一群,而是潮水!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死亡洪流!无数只普通体型的棕蝠、鼠耳蝠以及其他形态无法分辨的蝙蝠,因为手电光源的突然消失和对活物气息的极端敏感,从西面八方的岩壁、骸骨缝隙、深邃的地缝中倾巢而出!它们的数量庞大到难以想象,汇聚成一道道翻滚的、粘稠的黑色涡流,带着腥臭污浊的气息,劈头盖脸地向他席卷而来!
拓跋奕瞬间被淹没了!
冰冷滑腻的身体撞在他的脸上、手上、身上,锐利的爪子撕扯着他的冲锋衣。他能感觉到尖细的牙齿在啄咬他的颈侧和手臂的皮肤。那亿万翅膀扇起的腥风,带着粪便和腐烂的气息,将他彻底包裹。登山包被无数爪子挂住,几乎要将他拖倒。耳朵里充斥着疯狂的吱吱声、翅膀拍打声、还有它们彼此碰撞挤压的粘腻声响。窒息感、黏腻感、被彻底包裹吞噬的恐怖感瞬间攫住了他!
“滚开!”拓跋奕怒吼一声,完全是凭借着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反应。他挥舞登山杖和手臂,试图扫开眼前黏糊糊的“黑潮”,脚下却踉跄地滑入旁边一个由巨大兽骨(**很可能是那零星巨大骸骨之一**)形成的凹陷处。他半蹲在地,燃烧棒在背包侧袋,但想伸手去掏几乎不可能——手被无数冰冷滑腻的小身体覆盖、撕扯着!他仿佛陷进了由蝙蝠构成的无底泥潭!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难道自己还没真正踏入地狱之门,就要被这无尽的黑色潮汐彻底淹没、啃噬殆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混乱的脑中猛地闪过刚才手电熄灭前扫过的画面——岩壁下方,骸骨堆旁的石缝里,似乎插着几根……棍状物!火把?!**
背靠着那具巨大的头骨颌骨,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他几乎是凭着那瞬间的记忆,在冰冷滑腻的蝙蝠覆盖下,奋力将手探向身后岩壁的裂缝!
指尖猛地触及到一样**冰冷粗糙、圆柱形**的东西!
**就是它!** 入手处沉重冰凉,但缠绕在顶端的布料干燥异常。这个发现让他脑中灵光炸裂——有人来过这里!而且留下了生存的痕迹!为什么要把火把插在这里?为了……驱蝠?!
没有时间思考是谁!没有时间犹豫!本能告诉他这是唯一的生机!
“嗤啦!”
他几乎是吼叫着,用尽全身力气才从蝙蝠群的撕扯中抽出手臂,紧急求生火石贴着浸油布猛力刮下!
呼!
一蓬温暖、明亮、跳跃的橘红色火焰骤然腾起!它就像一个沉默的宣告者,瞬间撕裂了浓稠的黑暗和恐怖的蝠潮!
奇迹发生了!
火焰升腾的刹那,那狂暴扑击、几乎将他彻底埋没的黑色蝠潮,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拍击了一下!震耳欲聋的吱吱惨叫瞬间变成了惊恐的尖啸!贴着他身体和脸部的蝙蝠像是被烫到一样疯狂弹开!原本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在火焰的逼迫下猛然向后退缩、溃散!
火光所及之处,黑色的“洪流”像是遇到了炽热的堤坝,疯狂地倒卷回去!无数蝙蝠惊惶失措地互相碰撞、挤压,形成一团团混乱的黑云,向更远处的黑暗中逃窜。翅膀拍打声变成了一种混乱而惊恐的噪声,整个骸骨之谷仿佛都在震动。刚刚还主宰着这片黑暗的蝠群,此刻对这跳动的火焰表现出了根植于基因最深处的无边恐惧!
拓跋奕背靠巨兽骸骨,大口喘着粗气,如同一个溺水者刚被拖出水面。他死死握着这救命的火把,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膛。火光驱散了近身的蝙蝠,温暖了他冰冷的身体,鼻尖那股浓郁的腥臭味被火焰燃烧的气息取代。
借着这跳动、充满生机的火光,他终于看清了前方,那“地狱之门”的真正入口。
那并非是一个天然的山洞,更像是被人为炸开或硬生生劈开的巨大裂口,深嵌在布满骸骨的黑色绝壁底部。裂口呈现不规则的门拱形状,边缘犬牙交错,残留着烧熔后又冷凝的怪异痕迹。门内深不见底,手电光无法穿透的黑暗此刻在火光的逼迫下向后稍退,显露出门内一小段向下倾斜的、布满嶙峋怪石和**更多牛羊骸骨(以及零星嵌在岩壁里的巨大兽骨)**的通道。
浓重得如同实质性液体的黑暗在里面翻涌,不断试图反扑出来侵蚀光明。门框两侧的焦黑岩壁上,一些人工开凿的粗糙阶梯和残存的石梁痕迹依稀可辨,证实了这里绝非天然形成。在火光摇曳下,那地狱之门深邃的内部,仿佛是一张巨大恶魔的喉管,静静地等待吞噬一切闯入者。
门洞上方覆盖着厚厚的、不断滴落浊水的墨绿色苔藓,滴落的水珠敲打在下方堆积的白骨上,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嗒…嗒…”声,在重新变得空旷寂静(只有远处蝠群不安的嘈杂还在回荡)的尸骸之谷中,显得格外诡异。
**而最大的发现,印证了他刚才在混乱中抓住的线索——就在靠近地狱之门的岩壁旁,骸骨堆的间隙中,火光照亮之处,赫然还有好几支保存完好的火把!它们整齐地插在地面岩石的缝隙中,如同沉默的卫兵,更像早己为后来者备好的路标。**
拓跋奕死死地盯着那扇吞噬光线的黑暗巨门。远处,那亿万蝙蝠组成的黑色洪流并没有消失,它们在骸骨山峦和绝壁的上空盘旋飞舞,黑压压的如同沉沉的乌云,发出持续不断、令人心烦意乱的吱吱声和翅膀拍打声。它们不敢靠近火光的范围,但它们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形成了一个恐怖的包围圈。手里的火把是温暖的,但也是短暂的燃料体。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受着脸上、脖子上、手臂上被蝙蝠爪牙抓挠啄咬出的细小伤口带来的刺痛和冰冷的湿感(蝙蝠口水?)。
没有退路。唯一的路径,就在这火光摇曳的前方——踏进这扇真正的“地狱之门”。那些整齐的火把,是前人的指引,还是地狱的诱饵?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对伤口感染的担忧和对前方未知黑暗的恐惧。他走到岩壁旁,拔出一支新的火把,就着自己手中燃烧的火把顶端点燃。新的火焰蓬勃而起,带来一丝额外的温暖和光明。拓跋奕最后看了一眼空中那片盘踞的、不安的黑色阴影,毅然决然地举着火把,迈开脚步,踏入了那几乎要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浓稠黑暗之中。摇曳的双重火光在他身后拉长、扭曲,如同挣扎的魂魄,而前方的路,只有脚下的碎石和自己的心跳声相伴,唯一对抗无尽黑暗和潜伏蝠群的,只剩下手中这跳动的、脆弱的火焰屏障。这是文明之火,对蛮荒黑暗与嗜血生命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抗衡,但它能燃烧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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