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见谭弘业目光转冷,急忙解释:"钱公子是正经秀才,前年乡试中了副榜。两年前醉仙楼办诗会,谭小姐来做侍女,正巧遇上几个醉汉闹事..."
"说下去。"谭弘业指尖轻叩桌面,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李军心上。
"钱公子被酒瓶砸头,是谭小姐挺身相护,才使得他免于重伤。"李军比划着,"谭小姐就擦破点皮,钱公子却感动得很,后来常来找她..."
李军咽了口唾沫,没敢说出真相——那日的"醉汉"都是钱万贯安排的人。更不敢说钱万贯为何要设计自己亲侄子...
"他们成亲了么?"谭弘业突然问。
李军闻言嗤笑:"钱家是官宦世家,哪会娶个酒楼侍女,何况..."话到嘴边猛然刹住——包厢内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度!
"何况什么?"谭弘业眼中寒光乍现。
李军心头一颤,这杀气...怎么像是触及了逆鳞?
"不过钱公子待谭小姐确实特别。"李军赶紧转圜,"为这事跟家里闹翻了,变着法儿气他爹娘..."
原来钱宇阳每月都带不同女子回家,专挑贫寒出身。上月是个卖豆腐的寡妇,这月换成了勾栏唱曲的,气得钱老爷报官说儿子"拐带良家"。
"今天这小青,"李军干笑,"也是花十两银子雇来演戏的..."
谭弘业着面具,若有所思。钱宇阳虽浪荡,对若薇倒有几分真心。那些风流债若是做戏...倒也情有可原。
"今日之事..."谭弘业突然起身,"记张豹账上。"
待谭弘业离去,李军脸色瞬间阴沉如墨:"来人!把张豹那杂碎拖来!"
不久,走廊上便传来杀猪般的惨叫。
李军捏碎手中茶盏,碎瓷片深深扎入掌心——这笔账,总要有人来付。
……
出了醉仙楼,谭弘业独自走在应天府的青石板路上。
夜风拂过他新刮的下巴,带来丝丝凉意。他苦笑着摇头,十年军营生涯,早己让他习惯了用刀剑说话。今日若非机缘巧合,险些因误会铸成大错。
"十年戎马,竟养成了这般脾性..."谭弘业自嘲地摸了摸腰间的短刀。指节间还残留着方才打斗时的隐隐作痛。
他本想以普通人身份回归,却差点又走上以暴制暴的老路。
沿着长街缓步而行,谭弘业忽然脚步一顿。
"出来。"他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腊月里的冰棱。
街边阴影处一阵窸窣,钻出个佝偻身影。
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醉仙楼里那个被唤作"麻子"的混混。
此刻他满脸惶恐,左颊上的麻子在月光下格外分明。
"大、大哥..."墙角阴影里传来颤抖的声音。
谭弘业眼神一凛,右手己按在刀柄上:"怎么?还想抢一次?"
"爷、爷饶命!"麻子扑通跪地,额头抵着青石板,"小的不是要劫道,实在是走投无路啊!"
谭弘业眯起眼睛。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麻子破旧短褐下嶙峋的肋骨,以及那双布满老茧却不住颤抖的手。
"张豹和李军要我的命啊!"麻子突然嚎啕起来,"他们认定是我引您去的醉仙楼!"
"你既知他们作恶,为何不报官?"谭弘业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短刀的鲨鱼皮鞘。
麻子闻言竟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爷说笑了。应天府的衙役,十个有九个收过钱老爷的常例钱。上月有个卖炊饼的汉子去告状,第二天就漂在秦淮河里了..."
谭弘业眉头紧锁。天启年间的官场腐败他再清楚不过。孙承宗的火器营为何难成气候?还不是兵部那些蠹虫层层盘剥,连火铳用的火药都能掺一半泥沙。
"跟着我,没月钱。"谭弘业突然道。
麻子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小的不要钱!只要爷赏口饭吃!应天府三教九流没有我不熟的!钱宇阳常去的赌坊,钱万贯新纳的小妾住处,就连谭家小姐每日几时去鸡鸣寺上香..."
麻子手忙脚乱地掏出钱袋,指尖都在发颤:"这是之前拿您的银子...小的原物奉还,就当是孝敬爷的!"
谭弘业接过掂了掂,突然将整个钱袋抛回给麻子:"留着当经费。"他声音低沉,"两日内,我要钱家叔侄父子的详细住址,还有谭小姐的日常行踪。"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记住,若敢欺瞒..."
"小的愿受千刀万剐!"麻子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突然压低嗓音,"爷,后头有人跟着咱们。"
谭弘业嘴角微扬。他早察觉身后二十步外那辆行动诡异的马车。车轮在青石板上本该发出清脆的声响,偏生那车夫刻意放慢了速度。
"去。"谭弘业推了麻子一把,"到前面巷口等我。"
说罢突然转身,几个箭步冲到马车前。车帘猛地掀起,露出一张黝黑方脸。
不待对方反应,谭弘业己扣住其手腕一拽——"咔嚓"一声脆响,那汉子惨叫着滚落车辕。
"李军派来的?"谭弘业靴底碾在对方脱臼的手腕上,满意地听到又一声哀嚎。
这招分筋错骨的手法,还是前世在特种部队学的。
黑脸汉子疼得满头冷汗:"好汉饶命!小的只是奉命盯着那麻子..."
"告诉李军,"谭弘业将人按在墙上,声音冷得像冰,"再派人跟踪,我就拆了醉仙楼的招牌。"他加重力道,"另外,麻子现在是我的人。"
"还有,"谭弘业俯身,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我不管你们和钱家什么勾当,但若再敢惹我..."短刀不知何时己出鞘半寸,寒光映在汉子惊恐的瞳孔上。
待那马车仓皇逃远,麻子才战战兢兢从巷口蹭出来。
月光下,他看见谭弘业正用一块素白手帕擦拭手指,那帕子转眼就被扔进了路旁臭水沟。
"大哥!"麻子见谭弘业回来,激动得声音发颤,"从今往后我..."
麻子搜肠刮肚想表忠心,却见谭弘业己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明日午时,夫子庙泮池边见。"谭弘业的声音随风飘来,"记着,做我的眼线,首先得学会..."他突然回身,一枚铜钱破空而至,擦着麻子耳畔钉入身后柳树,"活着。"
麻子两腿一软,待抬头时,长街上早己空无一人。只有那枚深陷树干的铜钱,在月光下泛着幽幽青光。
望着谭弘业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麻子攥紧钱袋,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江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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