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弘业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着腰刀柄："那钱宇阳虽是个秀才，却整日流连烟花之地，能是什么好东西？你既然是演戏，演戏也不用当真吧？"
"演戏？如果不假戏真做，钱万贯怎么会相信她，怎么会资助她银子给母亲治病。"谭若薇突然转身，愤怒的指着谭弘业道，"母亲病重在床时，你在哪儿？若不是钱万贯给的银子，母亲早就..."
谭弘业喉结滚动，半晌才道："我那时在辽东..."
"辽东！又是辽东！"谭若薇抓起案上茶盏狠狠掷在地上，碎瓷西溅，"你心里只有军功，何曾想过家里？"
"你知道母亲咳血时喊的是谁的名字吗？"谭若薇眼圈泛红，"她到死都攥着你那封家书！"
谭弘业身形一晃，扶住身旁的榆木方桌。桌上烛火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深深阴影。
"我..."
"你什么？"谭若薇逼近一步，发间金步摇叮当作响，"钱万贯虽是利用我，可至少给银子治病。你呢？这十年来音信全无，你给过什么？"
谭弘业拳头攥得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退缩的汉子，此刻竟不敢首视妹妹含泪的眼睛。
"钱宇阳是蠢了些，可他家世清白，"谭若薇忽然转身，从妆奁里取出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他肯为我写诗作画，会记得我畏寒..."
谭弘业冷笑："书香门第的公子，会真心娶个你？"
"他答应考中举人就替我赎身。"谭若薇猛地合上书，"虽然他父母现在不同意，但是他说会给家人做工作..."
话突然刹住，她转身打开衣柜，拽出个蓝布包袱。
她抖开帕子，露出里面一支素银簪子："上月我随口说喜欢，他当掉随身玉佩买的。"
谭弘业盯着那支做工粗糙的簪子，胸口发闷。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三更天了。
"钱万贯给的宅子、马车，每月二十两雪花银..."谭若薇突然攥紧簪子，"可我要的不止这些。"
"感情岂能用银钱衡量？"谭弘业忍不住道。
谭若薇嗤笑一声："我的好哥哥，你当人人都像你，靠着忠义二字就能活？"
她指了指窗外，"这世道，没有银子连口薄棺都买不起！"
谭弘业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突然转了话头："太平里那边..."
"钱万贯起疑了。"谭若薇声音骤低，从床底拖出个樟木箱子，"刘老九和老黄前日被锦衣卫拿了，他以为是我告发的。"
箱盖掀开，露出里面一包包雪白的官盐。
谭弘业倒吸一口凉气。
“看见了吗？这就是钱万贯的绳索！刘老九每次送货都让我经手，若我不从...”谭若薇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就是钱万贯控制我的手段，我不参与的话，就可能被钱万贯灭口。”谭若薇惨笑，"若真按他说的去卖私盐，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说壮壮在太平里..."谭若薇突然抓住谭弘业的手臂，"这定是试探！若我当真去找，明日护城河里飘着的就是我的尸首！"
谭弘业感觉妹妹的手冰凉发抖："你为何这般在意那孩子？"
"我...上月送盐时见过，才五岁，很可爱的一个小男孩..."谭若薇松开手，转身整理鬓发，"不过是看他可怜。"
"壮壮到底在哪儿？"
"我哪知道？我也不知道钱万贯说的是不是实话。"谭若薇背对着他，"我不过是他手里一颗棋子罢了。"
谭弘业突然抓起桌上的斗笠："我去找钱万贯。"
"你疯了？"谭若薇猛地转身，"他可是杀人不眨眼！"
"总得有人去。"谭弘业系紧腰间束带，"他常在哪落脚？"
谭若薇咬了咬唇："除了钱宅，就是醉仙楼和...玉楼春。"
谭弘业站在屋内，指节敲击着桌面，眉宇间凝着一层寒霜。
"壮壮己经被抓太久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压着一股杀意，"一个孩子，落在钱万贯手里，能撑多久？"
谭若薇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袖："哥，你不能去！钱万贯是应天府的黑道龙头，手底下养着上百号亡命徒，个个手上都沾着血！"
谭弘业冷笑一声，右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沾血？呵，我刀下的亡魂，比他整个帮派的人加起来还多。"
"我答应过老黄。"谭弘业目光如炬，"壮壮若有个闪失，我这一辈子都难安心。"
谭若薇一怔："老黄？你……你怎么会认识他？"
"这不重要。"谭弘业摇头，"重要的是，壮壮必须救。"
"可钱万贯不是你能对付的！"谭若薇急得跺脚，"他背后还有人，连锦衣卫都不敢轻易动他！"
谭弘业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放心，钱万贯伤不了我。"
谭若薇突然扑进他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哥，我求你别去！钱万贯和赵天龙说不定己经谈妥了，壮壮或许没事……"
"天真。"谭弘业按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钱万贯这种人，连亲兄弟都能算计，壮壮在他手里，只会更危险。"
"可……"
"天亮前，我一定回来。"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谭若薇咬了咬唇，倔强地抬头："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谭弘业断然拒绝，"你留在这儿，哪儿都别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随后是一阵粗犷的敲门声。
"谭小姐，睡了没？"
谭弘业眼神一凛，迅速闪到窗边，透过缝隙望去——是钱万贯的心腹李刚，腰间别着一把短刀，正不耐烦地站在门外。
"回话，装作刚醒。"谭弘业低声道。
谭若薇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困意："谁啊……这么晚了……"
"是我，李刚。"门外的人粗声道，"钱老大让我提醒你，别跟钱宇阳闹脾气，该哄就哄着点。"
谭若薇打了个哈欠："知道了……"
"行，那你歇着吧。"李刚说完，脚步声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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