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一周，高一（7）班的新鲜劲儿慢慢过去了，课业开始压上来，课间也多了些青春的躁动。顾晓璇呢，还是老样子，教室里最安静，也最扎眼。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像给自己划了块小地盘。大部分时间，她都偏着头，眼神空空的，望着窗外那棵老樱花树。树叶子在秋风里镶了点金边，沙沙响着。她桌上的课本摊开着，笔却很少动。更多时候，她的手指头就那么无意识地摸着素描本粗糙的封面，好像这样能让她安心点。
她长得太好看，想不注意都难。下课的时候，总有人偷偷看她。胆子大的男生，会试着凑上去说话。
“顾晓璇同学，这道数学题…能问问你吗？”体育委员赵磊，个子高大，人挺爽朗，这会儿拿着练习册，脸上挂着自认为很帅的笑容，一屁股坐在了她前面的空位上。
顾晓璇的目光慢悠悠地从窗外收回来，落在赵磊脸上。眼神还是空的，像隔了层东西。她没吭声，只是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点桌面，意思是让他把本子放过来。动作透着股生疏的客气。
赵磊赶紧把本子推过去，指着题目：“就这儿，辅助线怎么画？”
顾晓璇垂下眼，空茫的目光扫过题目。也就几秒钟，她拿起笔，没解释，首接在空白处用很工整的字写了个公式和几个关键步骤。写完，她把本子轻轻推回给赵磊，目光又飘向了窗外，好像刚才只是顺手帮了个忙。
赵磊看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清冷侧脸，准备好的话全堵住了。他有点尴尬地拿起本子：“呃…谢了。”心里想：这姑娘，真够高冷的。
这种事挺常见。隔壁班有个叫张扬的学长，校篮球队的主力，听说高一有个特漂亮的学妹，仗着自己长得帅球打得好，放学路上首接把一个人走的顾晓璇拦住了。
“顾晓璇学妹是吧？认识一下，高二（3）班张扬。”他笑得挺灿烂，递过来一瓶包装花哨的奶茶，“天热，请你喝。”
顾晓璇停下脚步，空洞的眼神掠过张扬热情的脸，最后落在他手里的奶茶上。脸上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非常轻微地摇了下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然后，她绕过张扬，继续往前走，步子都没乱，好像刚才只是绕开了一棵树或者一根柱子。
张扬举着奶茶的手僵在那儿，脸上的笑一下子没了，只剩下错愕和一点被无视的火气。“喂…你…”他冲着那纤细但一点没犹豫的背影喊了声，最后也只能没趣地收回手，嘀咕着：“真行，一点面子不给？”
也有玩文艺的。文学社的副社长，高三的陈默，觉得自己挺有才。他写了首酸溜溜的情诗，夹在一本包装精美的诗集里，托人偷偷塞进了顾晓璇的课桌。
顾晓璇发现诗集时，只是平静地拿出来。她连翻都没翻，手指捏着那张写着诗的信纸，空茫的眼神在上面停了几秒。然后，在几个偷偷看她的同学眼皮子底下，她没什么表情地把信纸撕成了几片，扔进了教室角落的垃圾桶。那本诗集，被她放回了讲台的失物招领筐里。整个过程一点声音都没有，却让偷看的同学心里一咯噔——这也太干脆了！
“冰山美人”、“高岭之花”、“谁碰谁倒霉”…关于顾晓璇的闲话私下里传开了。她的疏远、她的沉默、她对所有示好那种近乎冷漠的无视，让大部分想追她的人都打了退堂鼓。那空洞的眼神像堵看不见的墙，把想靠近的热乎劲儿全挡外面了。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林深，他看到的不只是拒绝，好像还有点别的东西。
林深坐在教室前排靠走廊的地方，离顾晓璇有点远，但他总能看见些小细节。他看见赵磊搭话时，她手指头在素描本上无意识划拉出的那道浅浅印子；他看见张扬拦路时，她攥着书包带子的手指头悄悄收紧了点，透出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看见她撕情书时，眼神深处飞快闪过的一丝疲惫，像烦了，倒不是讨厌或者得意。
她的世界好像被一层厚厚的玻璃罩着，外面的人进不去，她自己也不想出来。那些追求，在她那儿，大概就是烦人的噪音，没啥意思，可能还挺烦的。
这天下午自习课，林深作为班长把收好的作业送去办公室。回来路上，经过教学楼后头的樱花林。秋天深了，几片黄叶打着转往下掉。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晓璇坐在一张长椅上，没看书，也没画画。她就那么安静地坐着，头微微仰着，空洞的眼神望着树枝缝隙里漏下来的一块块破碎的天空。阳光透过叶子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和乌黑的长发上，跳来跳去，却照不进她那层薄雾似的眼睛里。她坐在那儿，跟周围秋天的景色有点格格不入，浑身透着股清冷和孤单。
林深脚步停了一下。他想起来，午休时在树下捡到一片形状挺特别的银杏叶，金黄金黄的，像把小小的扇子，就塞在他书包侧袋里。不知怎么的，他放轻了脚步，没打招呼，走到长椅的另一头坐下，中间留了好大一段空。
他拿出那片银杏叶，轻轻地放在两人中间的空座位上。树叶落在木头椅面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嗒”的一声。
顾晓璇好像被这小小的声音惊动了。她空洞的目光慢慢从天空收回来，扫过林深，最后停在那片金黄的叶子上。她的视线在上面停住了，比看那些追求者送的奶茶、情书什么的时间要长那么一点点。眼神还是没聚焦，但林深看到她非常轻地眨了一下眼。
她没去碰那片叶子，也没看林深。只是又把头仰起来，去看那片被树枝切开的天空。不过林深注意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头，无意识地蜷了一下，然后又慢慢松开。一阵风吹过，几片叶子簌簌落下来，其中一片正好掉在她摊开的手心里。
她低下头，空茫的目光看着手里的落叶，指尖很轻很轻地摸过叶子的脉络。那一小会儿，她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感觉，好像被这秋天的凉风和落叶的触感，冲淡了那么一丝丝。像一粒小石子丢进深水潭里，荡开一圈小小的波纹，虽然很快就不见了，但确实有过。
林深没出声打扰，也抬起头看天。阳光透过树叶缝，暖暖地照在脸上。他想，也许，想靠近她，从来都不是咋咋呼呼地献殷勤，就该像这片偶然掉下来的叶子，像这阵没声儿的风，不吵着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她世界的边上，看她会不会有反应。
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女孩。她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心里的落叶被她用指尖轻轻捏着，好像那是现在唯一和她连着的东西。阳光描着她脸好看的轮廓，那空空的眼底，映着天上碎碎的蓝色。
林深收回目光，嘴角自己往上弯了一点点。他想，至少这回，她没马上走开。这算不算…有一点点小小的进展？他轻轻吐了口气，空气里有秋天干爽的草木味道，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清冷气息。
樱花林里很安静，只有风摇着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个少年少女之间，那无声无息、又有点特别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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