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考后的暮色

教室里最后一点闹哄哄的声音还没散完，空气里还飘着点卷子油墨味和考试刚结束那种松下来的感觉。林深坐在自己位子上，卷子笔都收好了，书包搁在腿上。他感觉脑子里有点空，像绷紧的皮筋突然松开后还在晃悠，考试那些题还在脑子里转，又好像什么都没剩下，只觉得特别累。他捏了捏脖子后面，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前面靠窗那个空位子。

顾晓璇总是这样。考完，收拾好东西，人就走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现在那个座位空空的，桌子在窗外灰蒙蒙的光里反着点亮。林深想着她背那个半旧的黑书包，低着头，脚步很快地穿过吵吵嚷嚷的走廊，从楼梯口消失的样子。她这会儿应该己经走出教学楼，挤到校门口那人堆里去了。

林深也背上书包，跟最后几个慢吞吞的同学一起走出教室。走廊里还是吵，有人大声对答案，有人抱怨题难，有人哈哈笑着。他穿过这片闹腾，走出教学楼大门。

外面冷飕飕的空气一下子裹上来，带着冬天傍晚那种干干的凉气。太阳早下山了，西边天上还剩点灰紫灰紫的亮边。风吹在刚从暖和教室出来的脸上，有点扎人。校园里比考试前还热闹，到处都是考完的学生，一堆一堆的聚着，脸上要么轻松要么懊恼，说话声比平时大得多，在空操场上来回响，把考试那阵紧张劲儿都冲没了。空气里全是考完试放开了的吵闹声。

林深把外套拉链拉到下巴那儿，手揣进兜里，跟着人流慢慢往校门口走。脚有点沉，考完试的累劲儿上来了。他没急着走快，就跟着前面的人流挪。路过那片樱花林，树枝光秃秃的，在暗下来的天色里只剩下些黑乎乎的枝杈影子，枝头那些深褐色的小芽苞，这会儿天暗了，根本看不见。期末考试总算完了，心里那点压力没了，可身上那股累劲儿也更明显了，就想快点坐上车回家。

走到校门口，公交站台上己经挤满了等车的学生，吵得很。林深习惯性地站到人群靠边的地方，眼睛随便扫着那些兴奋或累坏了的脸。就在站台最边上，快挨着冰凉广告牌的地方，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晓璇站在那里，身子稍微侧着，对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深蓝色的旧校服裹着她，那个半旧的黑书包好好背在肩上。她没跟人说话，也没低头看手机。眼睛没什么焦距地看着开过去的车灯，或者远处那些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模模糊糊亮起来的霓虹灯牌子。风吹过，带起她脸边几缕黑头发，她也没伸手去理。周围全是大声说话、打闹的同学，就她那儿安安静静的，像是被按了静音键，跟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天更暗了，她穿着深色衣服的身影看着更模糊了，好像要跟后面那花里胡哨又有点旧的广告牌混到一块儿去。

林深隔着三西个人站着，没往她那边靠。公交车一辆接一辆停靠又开走，发动机响，刹车吱吱叫，车门开开关关，带走一拨又一拨急着回家的学生。站台上的人走了又来，换了好几茬。林深看着公交车该来的方向，脚底下偶尔无意识地蹭蹭站台又冷又糙的水泥地。空气很冷，他呼出的气一下就变白了，又很快散掉。顾晓璇一首微微低着头，看着地面，好像周围所有的吵闹、走动、时间过去，都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挡在了外面，碰不到她。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等着自己要坐的那路车。

在站台等车的时间好像变慢了。林深能感觉到考完试松下来的神经在一点点缓过来，身体也更清楚地感觉到累。他看着马路对面亮起来的商店招牌，灯光在越来越深的夜色里显得有点亮，又有点暖。

终于，一阵挺熟悉的发动机声和车轮压路面的声音传来，一辆深色公交车带着点冷风和一股淡淡的柴油味儿，“哧”地一声在站台前停下。车门“哗啦”打开——就是他们要坐的那路车。

等车的人立刻挤向车门。林深没往前抢，等前面几个人上去，他才抬脚。上车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点空，眼角瞥见顾晓璇就在他后面不远，正跟着人流往前走。她低着头，眼睛看着脚下有点磨秃了的铁台阶，小心又稳当地上了车。

车厢里人不少，混着汗味儿、吃的东西的味道和冬天厚衣服捂出来的味儿。暖气开得足，空气有点闷。林深刷了卡，眼睛在车厢里找位置。后排靠窗有个双人座，靠过道那边还空着。他走过去坐下，把沉甸甸的书包放在腿上，身体往后靠进有点硬的座椅里，长长地、没什么声音地出了口气，肩膀脖子没那么绷着了。

刚坐下没一会儿，就看见顾晓璇也刷完卡，低着头，从过道站着的人旁边穿过去，走到后排，在那个靠窗的空位安静地坐了下来。两人中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

她坐下后，就微微侧过头，看向车窗外。车窗玻璃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映着外面一闪一闪过去的霓虹灯、飞快掠过的车尾灯、路边匆匆走过的人影，灯光明明暗暗地闪过。她的侧脸在模糊的窗玻璃上看着有点朦胧，眼神还是空空的，没什么神采，像是在看外面那些流动的光影，又像是透过那层水汽和玻璃，看着别的什么很远的地方。她把书包从肩上拿下来，抱在怀里，两只手环抱着，下巴轻轻搁在书包顶上，整个人缩在靠窗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