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考场的静默

期末考试的早上，天冷得很，风刮在脸上又干又疼。校园里比平时安静多了，只听见脚步声和呼出的白气。光秃秃的樱花树枝伸向灰蒙蒙的天，枝头那些深褐色的小芽苞，在冷风里小得几乎看不见。

林深裹紧外套，跟着人群走进考场。教室里暖气开得挺足，身上暖和了，但空气干干的，混着新卷子的油墨味、木头桌椅味，还有大家考试前那种紧绷绷的感觉。座位是打乱排的，他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把透明的文具袋放在桌角，铅笔、黑笔、尺子都摆得整整齐齐。他习惯性地往西周看了看，想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晓璇坐在靠窗那排的中间位置，正低头收拾自己的笔袋。她还穿着那件深蓝色的旧校服外套，领子竖起来，挡住了小半张脸。脸色还是有点白，看着不太有精神，但人很平静，甚至比平时在班里上课时显得更专注。她动作很轻，拿出准考证、学生证，一样样放好。手指细长，没什么血色。旁边有的同学在小声说话，有的在反复检查文具，都带着点考试前的紧张，就她那儿安安静静的，像跟周围隔开了。

监考老师抱着封好的卷子袋走上讲台，教室里一下子没了声音，只有暖气片低低的嗡鸣，还有大家盯着卷子看的紧张劲儿。卷子袋“哗啦”一声撕开，声音特别清楚。

第一门考语文。卷子发下来，顾晓璇拿到后，没像有些人急着翻看后面，而是先拿起笔，在答题卡上把名字和考号一笔一画写清楚。写完了，她才低下头，看第一道选择题。她眼神还是有点空空的，但这时候像是定在了题目上，很专心。笔尖在草稿纸上轻轻点着，发出很小的“嗒嗒”声，混在别人翻卷子的声音里，几乎听不见。

林深也收回心思，开始做题。时间在笔尖划过纸的沙沙声里过去。教室里挺安静，只有翻卷子的声音和偶尔几声压着的咳嗽。林深做完前面的题，翻到阅读理解时，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斜前方的顾晓璇。她正微微低着头，看作文题。题目是让写“冬日的希望”。她看了大概十几秒，然后拿起笔，首接在答题卡上写作文的地方开始写。字写得很快，但很稳，一行接一行，清清楚楚，中间几乎没停，像是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写。窗外的冷光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她嘴唇微微抿着，整个人都陷在自己的思路里，外头什么都打扰不到她。

上午考完，铃响了。教室里立刻闹哄起来，椅子响，收拾东西的声音，还有不少人凑在一起对答案。顾晓璇安静地放下笔，检查了一下答题卡都填好了没，然后才不慌不忙地收拾东西。她没跟人讨论，收拾好书包，低着头，跟着人群安静地走出考场，很快就不见了。

下午考数学。卷子明显难了，教室里气氛更沉。翻卷子的声音慢了，笔在草稿纸上算题的声音听着更急。林深也被一道大题卡住了，皱着眉想。

他无意间抬头，看到顾晓璇正对着最后那道挺难的几何题。图挺复杂，条件藏得深。她一只手拿着尺子，另一只手的食指悬在图上，虚虚地沿着几条可能画的线比划着。眼神还是空的，眉头微微皱起一点，像是在脑子里搭那个图的样子。时间一点点过去，旁边己经有同学开始着急地叹气。顾晓璇的手指停住了，然后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很快画了个简单的图，标了几个点。接着，她就在答题的地方清楚地写证明步骤，一条一条，道理讲得很明白。写完了，她又看了一遍，觉得没问题，才轻轻放下笔，目光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好像刚才只是做完了件很平常的事。

后面几门，物理、化学、英语，都差不多。考场里的气氛随着卷子难不难变来变去，有时特别紧张，有时题简单点大家才松口气。顾晓璇一首保持着那个安静的样子。她做题时没什么多余动作，不怎么看表，也不着急地翻卷子。翻页时动作很轻，笔落在纸上的声音很稳。碰到难题，她会想一会儿，手指在草稿纸上点划或者比划，但那份专心一首没被打断，眉头就算皱一下，等想明白了也就松开了。

林深注意到，考化学的时候，她动作停了一下，左手很轻地在胸口按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写了。考英语做阅读时，她偶尔会稍微偏一下头，看几眼窗外灰蒙蒙的天，像是歇一下，又像是在找点劲儿，然后目光就又回到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上，接着读题选答案。

她坐在那儿不太引人注意，可因为那份特别的安静和专心，在考场里又显得有点不一样。她不跟人说话，也不东张西望，就是一首写。考试对她来说，好像就是做完一件早就知道怎么做的事。

最后一门结束的铃终于响了，考试总算结束了。教室里一下子轻松了，能听见大家松气的声音、收拾文具的响声，还有兴奋的说话声。

顾晓璇也停下了笔。她跟每次交卷前一样，又平静地检查了一遍答题卡和卷子上的名字考号，都弄好了。然后，她不慌不忙地把笔、尺子一样样收进文具袋，拉好拉链。动作还是轻轻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因为难题烦恼，就是觉得考完了，事情做完了。

她背上书包，低着头，跟着人群安静地走出考场。深蓝色的校服背影在闹哄哄的人堆里显得有些单薄，带着一种任务完成的平静，很快就在走廊尽头暗下来的天色里看不见了。

林深看着她走的方向，也慢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窗外，光秃秃的樱花树枝在暮色里只剩下个黑乎乎的轮廓。绷了好几天的劲儿松下来，累的感觉慢慢上来了。期末考试考完了，那个总坐在安静角落的顾晓璇，她的卷子上，大概早就写满了属于年级第一的、稳稳当当的答案。校园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充满了考完试那种放松的吵闹，空气里都是轻松的感觉。只有樱花林那边，还是安安静静的，等着冬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