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门在顾晓璇身后关上了,隔开了里面那点昏黄的灯光和没画完的枯树枝。林深一个人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那截掉在地上的小炭笔,手指头沾了点黑灰。空荡荡的画室里,只有那盏旧台灯还在嗡嗡响,空气里飘着一点她留下的、混着药味的凉凉的气息。
第二天早上,林深比平时早了点进教室。天冷得很,窗户玻璃上结了一层薄霜。他坐到座位上,眼睛往窗边扫了一下。顾晓璇还没来。她的桌子空着,干干净净,只有桌角那块油污的印子还在那儿。
林深从书包里摸出那截炭笔。短短的,握在手里有点凉。他犹豫了一下,没把它放进自己的笔袋。快打早读铃的时候,顾晓璇低着头进来了。她裹紧了那件深蓝色的旧校服外套,脸色比昨天在画室那会儿看着好点,但还是没什么血色。她像平时一样,安安静静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放下书包,拿出语文书翻开,眼睛盯着书页,谁也不看,也没管脚边放着的画具箱。
林深看着她翻书,手指头无意识地摸着书页边。动作很轻,还是那副离人很远的样子。但林深注意到,她手指头按书页的劲儿好像比平时大,指节有点发白。画室里的样子又在他脑子里冒出来,她惨白的脸,惊慌的眼神,咳得首不起腰。还有那板白色的药。
早读开始了,教室里嗡嗡地响着读书声。林深翻开书,心思却没在书上。他捏着那截炭笔,在桌子底下轻轻转着。该还给她吗?怎么还?首接走过去?会不会又吓着她?她肯定不想让人知道那些事。
课间,顾晓璇没像前几天那样马上趴下。她只是低着头,从书包侧边的小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塑料格子盒,里面分了几格,装着不同颜色的药片。她动作很快,几乎没人看清,就倒出两粒白色小药片在手心,然后拿起桌上的塑料水杯,就着里面冰凉的水,仰头吞了下去。整个过程又快又没声,只有仰头时脖子显得特别细。
林深看着她吞下药片,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那水还是凉的。
顾晓璇吃完药,把小药盒塞回书包,就趴在了桌子上,脸埋在胳膊里,只露出黑黑的头发顶。肩膀随着呼吸小幅度地动着,看着更单薄了。
林深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桌肚里那截炭笔。他想了一下,从自己刚整理好的物理错题本上撕下一张干净的白纸。他没写字,只是把那截小小的炭笔仔细地包在纸里,折成了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纸包。
下午自习课,快到期末了,气氛比平时紧。各科老师发下来的复习卷子堆得老高,教室里一股油墨和纸的味道。沙沙的写字声和翻书页的声音混在一块儿。林深是班长,负责发刚印出来的数学综合卷子。
他抱着一大摞卷子,从第一组开始往后发。走到顾晓璇座位旁边时,他跟平时一样,抽出一张卷子,轻轻放在她摊开的练习册上。动作很自然,没停。
就在卷子放下的那一瞬间,他捏着卷子边的手指头,非常自然、非常轻地往旁边带了一下。那个折好的、包着炭笔的小纸包,就顺势滑了出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地掉在了顾晓璇的练习册和摊开的草稿纸中间。
顾晓璇正低着头,看着一道几何题,笔尖悬在要画的辅助线上方,半天没动。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小小的、折得比较随意的纸包,让她握着笔的手指头停了一下。她目光垂下来,有点空茫地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纸包,好像没明白是什么。
林深没停留,也没看她,继续发卷子,走向后面的同学。好像刚才那点小动作只是发卷子时不小心碰掉的。
顾晓璇还是低着头。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放下笔。空茫的目光扫过那个纸包,又很快抬起眼,看了看林深发卷子的背影。他正把卷子递给后排的赵磊,侧脸看着很认真,好像完全没注意这边。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苍白的手指,指尖带着凉意,轻轻捏起了那个小纸包。纸包很轻。她把它攥在手心里,没立刻打开,只是用指头肚很轻地摸了摸折得整整齐齐的纸角。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在纸上划的声音。她低下头,空茫的眼神好像定了定,看着手心里那个小方块。过了几秒,她才把它塞进了书包最外面那个口袋,动作很快,有点匆忙。
发完卷子,林深回到自己座位。他翻开数学卷,拿起笔开始看第一道题,眼角的余光却瞄着窗边。他看到顾晓璇重新拿起笔,开始做题。侧脸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握着笔的手指好像不像之前绷得那么紧了。
过了一会儿,林深拿出物理复习提纲,开始整理重点。他写得很认真,把几种常见的力学题怎么解一步步写清楚,关键地方用红笔标出来。写完,他习惯性地翻到提纲最后一页,那是张白纸。他想了想,拿起笔,在页脚空白的地方,用很小的字,工工整整地写了两道题的题号,正是刚才顾晓璇在草稿纸上看了半天、最后空着没写的那两道题。
他没再做别的。只是把整理好的提纲放在桌角,跟其他复习资料摞在一起。窗外的天灰蒙蒙的,光秃秃的樱花树枝在冷风里轻轻晃着,枝头好像己经有了一点点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深褐色的小芽苞。期末考试的压力,像一层看不见的薄纱,罩在教室上头。顾晓璇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的角落里,只是偶尔,她的手指头会无意识地碰一下书包外面那个装着纸包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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