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包着炭笔的小纸包，在顾晓璇书包口袋里放着，一首没动静。快到期末了，教室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桌上堆满了卷子和复习资料，空气里有股油墨和暖气烘出来的干味儿。下课的时候，打闹的少了，大家都在小声讨论题目。
顾晓璇还是老样子，坐在靠窗的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她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看书做题，动作很轻。林深注意到一点小变化：她趴在桌上休息的时间好像短了点，咳嗽还有，但声音闷在胳膊里，听着没那么难受了。那件深蓝色旧校服袖子口的油污印子，边缘好像被她用笔尖无意中划拉过几下，看着淡了点，也模糊了些。
林深放在桌角的那份物理复习提纲，一首没人动。首到周五下午自习课，他才看到顾晓璇苍白的手指在那沓纸上停了一下。她没都拿，只抽了最上面那份——就是他整理了重点，还在页脚写了题号的那份。她翻开，空茫的眼神扫过那些解题步骤和红笔标出的地方，最后停在那两个小数字上。她的指尖在上面很轻地碰了碰，没多停，就翻到前面，对着自己摊开的物理卷子看起来。
林深低头做自己的题，眼睛的余光往那边瞟着。他看到顾晓璇拿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写。笔尖动得很稳，不快也不慢，有她自己的节奏。她偶尔会停一下，空茫的眼神看看窗外光秃秃的樱花树，或者盯着草稿纸的空白处，像是在想事情，又像是发会儿呆。窗外的光灰扑扑的，照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但看得很认真。
过了一会儿，她又接着写，步骤在纸上一条条出来。林深注意到，她算的正是他提纲上标出来的一道典型题。她的解法和他的不一样，步骤更简单，但思路一样清楚，一看就是年级第一的水平。她算得很顺，几乎没卡壳。
林深收回目光，接着做自己的数学题。心里因为之前图书馆和画室的事压着的那点东西，好像被眼前这认真做题的样子冲淡了一些。窗外的风好像小了，厚厚的云层裂开条缝，漏下几缕没什么热乎气的阳光，正好照在靠窗的几张桌子上。光秃秃的樱花树枝在窗外轻轻晃着，枝头上那些深褐色的小芽苞在光底下几乎看不清。
下课铃响了。教室里一下子闹腾起来，收拾书包的声音，商量周末怎么复习的声音乱哄哄的。
“林深！物理最后那道大题你怎么做的？老张讲的那个太绕了！”赵磊隔着过道大声喊他，手里甩着卷子。
“我用能量守恒加动量，步骤少。”林深一边收东西一边答。
“快给我看看过程！”赵磊立刻凑到林深桌边，半个身子探过来，正好挡住了林深看窗边的视线。
“喏，自己看。”林深把摊开的物理卷子往赵磊那边推了推，上面写着他自己的解题过程。
赵磊埋着头看起来。林深也低头收拾桌上的笔和本子。
这时候，顾晓璇己经收拾好东西，背上了书包。她低着头，像平时一样，脚步很轻地顺着过道往外走。经过林深座位旁边时，赵磊正全神贯注地研究林深的卷子，挡着林深也挡着桌子一部分。顾晓璇的脚步一点没停，头也没往林深这边转一下。她抓着书包带子的那只手，在身子经过林深摊在桌面上的物理卷子边时，很自然地、很快地动了一下——就像书包带子不小心蹭了下桌角。
在书包带子的遮挡下，她的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松。一张折得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纸条，像片被风吹下来的小纸片，一点声音也没有，正好落在林深摊开的物理卷子靠里面一点的纸页上。卷子是摊开的，纸条落在上面，被纸本身的弧度稍稍挡着点边，不太显眼。
整个过程快得像没发生，谁也没注意。顾晓璇走路的速度和方向一点没变，还是低着头，安安静静地走出了教室门。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里。
赵磊还在对着卷子犯愁：“这一步怎么跳的？没写明白啊…”
“哪一步？”林深被赵磊叫回神，凑过去看。
“就这儿，这个转换…”
俩人对着卷子说了几句。
林深总算拿回自己的卷子，准备塞进书包。就在他拿起卷子，纸被带起来的时候，那张原本落在纸页上的小纸条，没了支撑，轻飘飘地滑下来，掉在了他的椅子上。
林深愣了一下，弯腰捡起这张突然冒出来的、折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纸条就是普通的演算纸，折痕很清楚。他小心地打开。
纸条里面没写字。只有一个题的题号，用铅笔写得小小的，很工整。正是他之前写在自己那份物理提纲页脚上的那个题号。
林深捏着这张小纸条，看着上面那个孤零零的数字。教室里的人快走光了，声音也小了。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他摊开的手心，那个小数字看得挺清楚。
他抬起头，看向空荡荡的教室门口。走廊里早没了那个身影，只有风穿过空空的过道，带来点外面的冷气。
林深把纸条仔细折好，放进了自己笔袋的夹层里。然后他拿起书包，也走出了教室。走廊的光线有点暗，去校门的路被夕阳拉得老长。他放慢了脚步，心里很平静。期末考试的压力还在那儿压着，但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那个小题号，在下面慢慢地动着。那个安静的角落，那个低头认真做题的样子，还有这张像不小心掉下来、又明明白白指着什么的纸条，像几粒小石子丢进水里，波纹很小，却让这片叫期末的冰面底下，透出点不一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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