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被设定好的齿轮,在圣洛斯这座华丽的牢笼里,一格一格地向前转动。
转眼,苏钰在圣洛斯的日子,竟也过去了一小段时光。
表面上的波澜不惊,掩盖着水面下的暗流汹涌。
苏钰的日常,形成了一种近乎刻板的规律。
上课、解题,沉默地穿梭在人群的缝隙里。
帽檐压得很低,像一道移动的、隔绝喧嚣的屏障。
放学。
回到那间奢华却冰冷的双人宿舍,尽量降低存在感。
意料之中,也正如她所预期——再没有人敢轻易招惹她。
厕所事件的余威,如同无形的寒冰,冻结了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
陈浩五人组凄惨的下场,是校园里口耳相传却无人敢公开议论的恐怖故事。
苏钰走过的地方,人群会下意识地分开一条更宽的缝隙。
那些曾经带着轻蔑的议论,变成了压低到几乎听不见的窃窃私语。
和眼底深处藏不住的忌惮。
“别惹他…”
“离远点…”
“疯子…”
这是她用拳头和狠厉换来的第一层清净。
而第二层,则来自那个更令人捉摸不透的源头——苏珩。
苏珩的态度,成了圣洛斯学院里一道诡异的风景线。
他依旧傲慢,依旧用那种淬了毒般的目光审视着苏钰,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探究。
任何试图靠近苏钰、哪怕只是多说两句话的人,都会立刻感受到来自苏珩方向的、冰冷刺骨的警告视线。
仿佛苏钰是他领地内一件不容他人觊觎的、肮脏却又专属的“物品”。
“只有我能动他。”这句话,苏珩从未明说。
但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姿态,都清晰地传递给了所有人。
他像一头圈定了猎物的猛兽,自己可以肆意玩弄,却绝不允许其他鬣狗染指。
这种扭曲的“庇护”,让苏钰的处境变得微妙而危险。
无人敢惹的代价,是彻底被绑在了苏珩这艘阴晴不定的破船上。
于是,苏钰的“平静”日常里,多了一项固定而烦人的任务——跑腿。
“苏钰,去小卖部,买瓶冰水。”
“啧,这水不够冰,再去换一瓶。”
“饿了,去食堂三楼买份意面,不要放洋葱,酱汁单独装。”
“跑快点,磨蹭什么?想饿死我?”
“这咖啡太甜了,重买。”
苏珩的命令,总是突如其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横和刻意找茬的刁难。
有时在课间,有时在午休,甚至在放学后苏钰刚踏出教室门的瞬间。
理由千奇百怪,要求吹毛求疵。
买水要指定温度,买饭要精确到配料,咖啡的甜度成了薛定谔的标准。
他仿佛以此为乐,享受着苏钰不得不为他奔波的“掌控感”。
更享受着看她隐忍不发、冷着脸执行命令的模样。
每一次,苏钰都照做了。
没有抱怨,没有反抗,甚至脸上都吝啬于多给一丝表情。
她只是沉默地接过苏珩随意抛来的钱(有时甚至不给),沉默地转身。
沉默地完成那项项琐碎又带着羞辱意味的任务,再将东西精准地放到苏珩面前。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但这恰恰是最让苏珩暴躁的地方。
他看着她那毫无波澜的眼神。
那仿佛置身事外的冷淡,那副无论他如何刁难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样子……
一股无名火就“噌”地窜上来,烧得他心头发慌,看苏钰哪哪儿都不顺眼。
为什么她不能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
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对他谄媚讨好?
为什么……偏偏是这副油盐不进、仿佛灵魂都游离在外的死样子!
更让他烦躁的是自己的矛盾。
他不想看到苏钰和别人有接触,所以用这种方式把她绑在身边。
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所有物”。
可当她真的像个影子一样沉默地执行着他的命令,待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里。
他又觉得无比碍眼,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想要撕碎这份平静的破坏欲。
他想让她痛苦,想看她崩溃,想在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看到属于自己的情绪波动。
——哪怕是恨!
可他又隐隐抗拒着……某种更深的东西。
抗拒去想如果苏钰真的被彻底毁掉,会是什么样子。
这种拉扯感让他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暴躁野兽,找不到出口。
只能变本加厉地折腾眼前的“玩具”。
“苏钰!”下课铃刚响,苏珩带着不耐烦的声音又在后排响起,瞬间压过了教室里的嘈杂。
“过来!”
苏钰合上笔盖,动作没有丝毫拖沓。
她站起身,无视周围投来的、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目光,走到苏珩课桌旁。
帽檐下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己预料。
苏珩斜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昂贵的皮鞋尖几乎要碰到苏钰的裤脚。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挑剔得像在看一件瑕疵品。
“手机没电了。”他扬了扬手中最新款的手机,屏幕果然一片漆黑。
“去我宿舍,床头柜第二个抽屉,把我的备用充电宝拿过来。快点,等着用。”
他随意地报出宿舍号和密码,语气理所当然得像在使唤自家的佣人。
苏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去他的宿舍?
这比跑腿买东西更越界,也更危险。
谁知道苏珩的宿舍里会有什么?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怎么?不愿意?”苏珩捕捉到她那一闪而逝的迟疑,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
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威胁,“别忘了,你欠我的‘利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苏钰看着他眼中闪烁的、熟悉的恶意和兴奋,知道拒绝只会引来更麻烦的纠缠。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和警惕,正要点头。
就在这时——
她的肩膀,被一根微凉的、带着奇异力量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
力道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瞬间打破了苏钰紧绷的神经和与苏珩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僵持。
苏钰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猛地回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顾引鹤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他就坐在她后排靠窗的位置,银白色的发丝在窗外透进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那双空寂的浅灰白眼眸,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她。
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瞬间吸走了周围的喧嚣。
苏钰愣住了。
这是顾引鹤第一次主动碰触她,也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产生首接互动。
顾引鹤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确认了她的注意。
然后,他薄唇微启,清泠泠的声音响起,不高不低。
却清晰地穿透了教室里的背景音,如同冰珠落在玉盘:
“需要我帮忙吗?”
他的视线没有看苏珩,只看着苏钰,仿佛苏珩只是空气。
“我和苏珩说一声,让他少喊你。”
这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一颗重磅炸弹,轰然在教室里炸开。
所有的议论声、收拾书本的声音瞬间消失。
针落可闻。
无数道目光,惊愕地、难以置信地聚焦在顾引鹤身上,又猛地转向脸色瞬间铁青的苏珩。
苏珩脸上的玩味和恶意瞬间凝固,随即被汹涌的暴怒取代。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死死地盯着顾引鹤,那双银灰色的瞳孔里燃烧着怒火和被冒犯的戾气。
像两簇冰冷的火焰。
“顾引鹤!”苏珩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的狂暴。
“你什么意思?我管教我家的人,轮得到你插手?”
“管教?”顾引鹤微微侧过头,那双空寂的白瞳终于转向苏珩。
没有愤怒,没有挑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看是骚扰。”
“骚扰?!”苏珩像是被这个词狠狠刺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穿心思的恼羞成怒。
“你他*管得着吗?他是我苏家的人!我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病秧子,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恶毒的话语像淬毒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射向顾引鹤。
教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F4的其他成员,林屿、陆骁两人,也都皱紧了眉头,看向苏珩的目光带着不赞同。
但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插话。
顾引鹤的背景太深,苏珩的脾气太暴,这浑水没人敢蹚。
顾引鹤面对苏珩的暴怒和辱骂,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珩,那双灰白的瞳孔里,仿佛有冰层在无声凝结。
他周身的空气似乎都降了几度,那股清冽的冷香混合着药味,变得更具压迫感。
他没有回应苏珩的辱骂,目光却缓缓地、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
移向了被夹在两人视线焦点中心的苏钰。
苏珩的视线,也如同被牵引的毒蛇,瞬间死死地钉在了苏钰身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愤怒、被背叛的难以置信、还有一股更深的、近乎疯狂的质问——
你和他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你凭什么让他替你出头?!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苏钰感觉自己像站在风暴眼中心,前后都是足以将她撕裂的漩涡。
苏珩的暴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而顾引鹤那无声的注视,却比冰封的深海更令人心悸。
她挺首了脊背,帽檐下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寒冰,冷静得惊人。
她没有看苏珩,也没有看顾引鹤,只是微微垂着眼睑,仿佛在思考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沉默,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蔓延。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苏珩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苏钰,似乎在等她的一个表态,一个解释,或者……
一个求饶?只要苏钰此刻说一句“不用他管”,或者哪怕只是看他一眼。
他都能找到继续发难的借口,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出去。
然而,苏钰只是沉默。
她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任凭惊涛骇浪拍打,岿然不动。
最终,打破这僵持的,是顾引鹤。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空寂的目光,从苏钰身上,再次平静地移回苏珩脸上。
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宣告。
仿佛在说:这个人,我护了。
苏珩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跳。
他死死地盯着顾引鹤,又猛地剜了苏钰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但残存的理智和顾引鹤背后那深不可测的顾家,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当场发作的冲动。
“呵…呵呵……”苏珩突然发出一阵低沉而扭曲的笑声,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他猛地一脚踹开身边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行!顾引鹤,你有种!”他指着顾引鹤,又狠狠指向苏钰,“还有你!苏钰!你给我等着!”
撂下狠话,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无法撕咬猎物的困兽,带着一身狂暴的戾气。
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
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
教室里凝固的空气慢慢开始流动,但没人敢大声说话,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响起。
苏钰站在原地,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与她无关。
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依旧端坐在位置上的顾引鹤。
顾引鹤也正看着她。
那双空寂的白瞳里,似乎有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微光一闪而逝。
苏钰没有说谢谢。
她只是对着顾引鹤,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一个无声的致意。一个心照不宣的确认。
顾引鹤的唇角,似乎也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他移开视线,重新望向窗外浮动的流云,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苏钰收回目光,转身,平静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拿起笔,仿佛要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书写。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握着笔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和顾引鹤之间,那条无形的界限,似乎因为这一次冰冷的“援手”,而悄然模糊了一丝。不再完全是陌生人。
至少,在应对苏珩这个共同的麻烦上,他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无需言说的、冰冷的默契。
这默契是福是祸?苏钰不知道。
她只知道,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更加汹涌了。
苏珩最后那怨毒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钉在了她的背后。
夜晚,回到宿舍。
客厅里依旧安静。顾引鹤坐在沙发上看书,灯光勾勒出他清冷的侧影。
苏钰像往常一样,拿着换洗衣物走向浴室。
路过客厅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就在她即将推开浴室门时,身后传来顾引鹤清泠泠的声音,不高不低,打破了寂静:
“他暂时不会烦你了。”
没有主语,没有解释。但苏钰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握着门把的手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然后,拧开门,走了进去。
“咔哒。”门关上。
客厅里,顾引鹤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无声地落在那扇紧闭的浴室门上。
银白色的发梢垂落,遮住了他眼底深处,悄然掠过的一丝……难以名状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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