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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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涟漪

 

日子像被设定好的齿轮,在圣洛斯这座华丽的牢笼里,一格一格地向前转动。

转眼,苏钰在圣洛斯的日子,竟也过去了一小段时光。

表面上的波澜不惊,掩盖着水面下的暗流汹涌。

苏钰的日常,形成了一种近乎刻板的规律。

上课、解题,沉默地穿梭在人群的缝隙里。

帽檐压得很低,像一道移动的、隔绝喧嚣的屏障。

放学。

回到那间奢华却冰冷的双人宿舍,尽量降低存在感。

意料之中,也正如她所预期——再没有人敢轻易招惹她。

厕所事件的余威,如同无形的寒冰,冻结了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

陈浩五人组凄惨的下场,是校园里口耳相传却无人敢公开议论的恐怖故事。

苏钰走过的地方,人群会下意识地分开一条更宽的缝隙。

那些曾经带着轻蔑的议论,变成了压低到几乎听不见的窃窃私语。

和眼底深处藏不住的忌惮。

“别惹他…”

“离远点…”

“疯子…”

这是她用拳头和狠厉换来的第一层清净。

而第二层,则来自那个更令人捉摸不透的源头——苏珩。

苏珩的态度,成了圣洛斯学院里一道诡异的风景线。

他依旧傲慢,依旧用那种淬了毒般的目光审视着苏钰,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探究。

任何试图靠近苏钰、哪怕只是多说两句话的人,都会立刻感受到来自苏珩方向的、冰冷刺骨的警告视线。

仿佛苏钰是他领地内一件不容他人觊觎的、肮脏却又专属的“物品”。

“只有我能动他。”这句话,苏珩从未明说。

但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姿态,都清晰地传递给了所有人。

他像一头圈定了猎物的猛兽,自己可以肆意玩弄,却绝不允许其他鬣狗染指。

这种扭曲的“庇护”,让苏钰的处境变得微妙而危险。

无人敢惹的代价,是彻底被绑在了苏珩这艘阴晴不定的破船上。

于是,苏钰的“平静”日常里,多了一项固定而烦人的任务——跑腿。

“苏钰,去小卖部,买瓶冰水。”

“啧,这水不够冰,再去换一瓶。”

“饿了,去食堂三楼买份意面,不要放洋葱,酱汁单独装。”

“跑快点,磨蹭什么?想饿死我?”

“这咖啡太甜了,重买。”

苏珩的命令,总是突如其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横和刻意找茬的刁难。

有时在课间,有时在午休,甚至在放学后苏钰刚踏出教室门的瞬间。

理由千奇百怪,要求吹毛求疵。

买水要指定温度,买饭要精确到配料,咖啡的甜度成了薛定谔的标准。

他仿佛以此为乐,享受着苏钰不得不为他奔波的“掌控感”。

更享受着看她隐忍不发、冷着脸执行命令的模样。

每一次,苏钰都照做了。

没有抱怨,没有反抗,甚至脸上都吝啬于多给一丝表情。

她只是沉默地接过苏珩随意抛来的钱(有时甚至不给),沉默地转身。

沉默地完成那项项琐碎又带着羞辱意味的任务,再将东西精准地放到苏珩面前。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但这恰恰是最让苏珩暴躁的地方。

他看着她那毫无波澜的眼神。

那仿佛置身事外的冷淡,那副无论他如何刁难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样子……

一股无名火就“噌”地窜上来,烧得他心头发慌,看苏钰哪哪儿都不顺眼。

为什么她不能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

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对他谄媚讨好?

为什么……偏偏是这副油盐不进、仿佛灵魂都游离在外的死样子!

更让他烦躁的是自己的矛盾。

他不想看到苏钰和别人有接触,所以用这种方式把她绑在身边。

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所有物”。

可当她真的像个影子一样沉默地执行着他的命令,待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里。

他又觉得无比碍眼,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想要撕碎这份平静的破坏欲。

他想让她痛苦,想看她崩溃,想在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看到属于自己的情绪波动。

——哪怕是恨!

可他又隐隐抗拒着……某种更深的东西。

抗拒去想如果苏钰真的被彻底毁掉,会是什么样子。

这种拉扯感让他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暴躁野兽,找不到出口。

只能变本加厉地折腾眼前的“玩具”。

“苏钰!”下课铃刚响,苏珩带着不耐烦的声音又在后排响起,瞬间压过了教室里的嘈杂。

“过来!”

苏钰合上笔盖,动作没有丝毫拖沓。

她站起身,无视周围投来的、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目光,走到苏珩课桌旁。

帽檐下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己预料。

苏珩斜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昂贵的皮鞋尖几乎要碰到苏钰的裤脚。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挑剔得像在看一件瑕疵品。

“手机没电了。”他扬了扬手中最新款的手机,屏幕果然一片漆黑。

“去我宿舍,床头柜第二个抽屉,把我的备用充电宝拿过来。快点,等着用。”

他随意地报出宿舍号和密码,语气理所当然得像在使唤自家的佣人。

苏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去他的宿舍?

这比跑腿买东西更越界,也更危险。

谁知道苏珩的宿舍里会有什么?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怎么?不愿意?”苏珩捕捉到她那一闪而逝的迟疑,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

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威胁,“别忘了,你欠我的‘利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苏钰看着他眼中闪烁的、熟悉的恶意和兴奋,知道拒绝只会引来更麻烦的纠缠。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和警惕,正要点头。

就在这时——

她的肩膀,被一根微凉的、带着奇异力量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

力道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瞬间打破了苏钰紧绷的神经和与苏珩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僵持。

苏钰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猛地回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顾引鹤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他就坐在她后排靠窗的位置,银白色的发丝在窗外透进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那双空寂的浅灰白眼眸,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她。

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瞬间吸走了周围的喧嚣。

苏钰愣住了。

这是顾引鹤第一次主动碰触她,也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产生首接互动。

顾引鹤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确认了她的注意。

然后,他薄唇微启,清泠泠的声音响起,不高不低。

却清晰地穿透了教室里的背景音,如同冰珠落在玉盘:

“需要我帮忙吗?”

他的视线没有看苏珩,只看着苏钰,仿佛苏珩只是空气。

“我和苏珩说一声,让他少喊你。”

这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一颗重磅炸弹,轰然在教室里炸开。

所有的议论声、收拾书本的声音瞬间消失。

针落可闻。

无数道目光,惊愕地、难以置信地聚焦在顾引鹤身上,又猛地转向脸色瞬间铁青的苏珩。

苏珩脸上的玩味和恶意瞬间凝固,随即被汹涌的暴怒取代。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死死地盯着顾引鹤,那双银灰色的瞳孔里燃烧着怒火和被冒犯的戾气。

像两簇冰冷的火焰。

“顾引鹤!”苏珩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的狂暴。

“你什么意思?我管教我家的人,轮得到你插手?”

“管教?”顾引鹤微微侧过头,那双空寂的白瞳终于转向苏珩。

没有愤怒,没有挑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看是骚扰。”

“骚扰?!”苏珩像是被这个词狠狠刺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穿心思的恼羞成怒。

“你他*管得着吗?他是我苏家的人!我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病秧子,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恶毒的话语像淬毒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射向顾引鹤。

教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F4的其他成员,林屿、陆骁两人,也都皱紧了眉头,看向苏珩的目光带着不赞同。

但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插话。

顾引鹤的背景太深,苏珩的脾气太暴,这浑水没人敢蹚。

顾引鹤面对苏珩的暴怒和辱骂,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珩,那双灰白的瞳孔里,仿佛有冰层在无声凝结。

他周身的空气似乎都降了几度,那股清冽的冷香混合着药味,变得更具压迫感。

他没有回应苏珩的辱骂,目光却缓缓地、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

移向了被夹在两人视线焦点中心的苏钰。

苏珩的视线,也如同被牵引的毒蛇,瞬间死死地钉在了苏钰身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愤怒、被背叛的难以置信、还有一股更深的、近乎疯狂的质问——

你和他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你凭什么让他替你出头?!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苏钰感觉自己像站在风暴眼中心,前后都是足以将她撕裂的漩涡。

苏珩的暴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而顾引鹤那无声的注视,却比冰封的深海更令人心悸。

她挺首了脊背,帽檐下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寒冰,冷静得惊人。

她没有看苏珩,也没有看顾引鹤,只是微微垂着眼睑,仿佛在思考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沉默,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蔓延。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苏珩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苏钰,似乎在等她的一个表态,一个解释,或者……

一个求饶?只要苏钰此刻说一句“不用他管”,或者哪怕只是看他一眼。

他都能找到继续发难的借口,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出去。

然而,苏钰只是沉默。

她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任凭惊涛骇浪拍打,岿然不动。

最终,打破这僵持的,是顾引鹤。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空寂的目光,从苏钰身上,再次平静地移回苏珩脸上。

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宣告。

仿佛在说:这个人,我护了。

苏珩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跳。

他死死地盯着顾引鹤,又猛地剜了苏钰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但残存的理智和顾引鹤背后那深不可测的顾家,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当场发作的冲动。

“呵…呵呵……”苏珩突然发出一阵低沉而扭曲的笑声,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他猛地一脚踹开身边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行!顾引鹤,你有种!”他指着顾引鹤,又狠狠指向苏钰,“还有你!苏钰!你给我等着!”

撂下狠话,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无法撕咬猎物的困兽,带着一身狂暴的戾气。

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

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

教室里凝固的空气慢慢开始流动,但没人敢大声说话,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响起。

苏钰站在原地,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与她无关。

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依旧端坐在位置上的顾引鹤。

顾引鹤也正看着她。

那双空寂的白瞳里,似乎有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微光一闪而逝。

苏钰没有说谢谢。

她只是对着顾引鹤,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一个无声的致意。一个心照不宣的确认。

顾引鹤的唇角,似乎也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他移开视线,重新望向窗外浮动的流云,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苏钰收回目光,转身,平静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拿起笔,仿佛要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书写。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握着笔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和顾引鹤之间,那条无形的界限,似乎因为这一次冰冷的“援手”,而悄然模糊了一丝。不再完全是陌生人。

至少,在应对苏珩这个共同的麻烦上,他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无需言说的、冰冷的默契。

这默契是福是祸?苏钰不知道。

她只知道,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更加汹涌了。

苏珩最后那怨毒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钉在了她的背后。

夜晚,回到宿舍。

客厅里依旧安静。顾引鹤坐在沙发上看书,灯光勾勒出他清冷的侧影。

苏钰像往常一样,拿着换洗衣物走向浴室。

路过客厅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就在她即将推开浴室门时,身后传来顾引鹤清泠泠的声音,不高不低,打破了寂静:

“他暂时不会烦你了。”

没有主语,没有解释。但苏钰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握着门把的手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然后,拧开门,走了进去。

“咔哒。”门关上。

客厅里,顾引鹤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无声地落在那扇紧闭的浴室门上。

银白色的发梢垂落,遮住了他眼底深处,悄然掠过的一丝……难以名状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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