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里的冷气开得十足,苏晚却觉得后背黏腻腻的全是冷汗。科尔那句“习惯就好”像根冰冷的刺,扎在她心上。习惯?习惯这种视人命如草芥、将肮脏交易说得如同吃饭喝水般平常的“风格”?
她强撑着整理完会议记录,把洛佩斯那些血腥的“成就”和科尔的冷酷盘问提炼成冰冷的要点。发送给科尔的瞬间,她甚至有种把自己的灵魂也打包发送出去的错觉。
走出小会议室,走廊里依旧死寂。她下意识地朝着档案室的方向望了一眼。那扇深色的旧木门紧闭着,像一张沉默的嘴。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洛佩斯说烧了顾家的旧合同,科尔轻描淡写地抹去。但首觉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荆棘资本这种地方,会不留任何备份?那个需要特定钥匙打开的加密文件柜,就是最大的疑点!
她摸了摸口袋深处。那把小小的、样式古老的黄铜钥匙,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钥匙柄上那个微小的字母「C」,此刻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回到自己冰冷的办公室,反锁上门。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腰侧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她瘫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新的任务提示——东欧诺瓦科技IPO项目风险摘要,下午三点前提交。
科尔真是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她灌了一大口冷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先处理眼前的事。她打开资料库,权限己经开通。诺瓦科技的资料堆得像山一样高——招股说明书、历年财报、专利清单、关联公司披露……全是英文,夹杂着大量晦涩的技术术语和财务名词。
“妈的……”苏晚低低骂了一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种初创科技公司IPO,水分最大,坑最多。科尔把这烫手山芋丢给她,摆明了又是一次考验,或者说,是看她这把刀够不够快、够不够狠。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几个专业数据库,开始埋头苦干。时间在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文字间飞速流逝。午休时间早过了,她连口水都顾不上喝。艾米丽中间进来过一次,放下一个冰冷的金枪鱼三明治,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苏晚看都没看那三明治一眼。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诺瓦科技那堆混乱的数据上。专利清单看起来很唬人,几十项核心专利。但她一项项去查公开的专利数据库和诉讼记录,发现好几项核心专利要么快到期了,要么正在陷入专利权属纠纷的泥潭!关联交易更是做得极其隐蔽,通过好几层离岸公司转手,把大额的研发成本和设备采购都做进了关联方,把利润报表粉饰得光鲜亮丽。
“果然是个大坑……”苏晚喃喃自语,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把疑点和风险项一条条列出来。腰坐久了,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她只能不时地用手顶住痛处。
下午两点半。
诺瓦科技的风险摘要报告初具雏形。核心风险点被她标得鲜红:**专利稳定性存重大隐患(涉诉风险高)**;**关联交易定价不透明,涉嫌利润输送**;**核心技术人员近期离职率高(或有技术断档风险)**;**现金流紧张,过度依赖IPO输血**。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保存文档。离三点还有半小时,她需要再检查一遍数据支撑是否扎实。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尿意袭来。她憋得太久了。犹豫了一下,她站起身。腰伤让她动作有些僵硬。
去洗手间要经过那条长长的、死寂的走廊,还要路过……档案室。
一个念头像野草般疯长,再也压不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办公室门。走廊里依旧空无一人。午休时间早就结束,但28层东区似乎永远这么冷清。她放慢脚步,假装随意地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方向。
心跳,随着每一步靠近档案室而加速。
路过档案室门口时,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飞快地扫过那扇深色的旧木门。门缝紧闭。左右无人。天花板上……似乎没有摄像头正对着这个死角?或者说,这个角落本身就是监控的盲区?否则艾米丽早上也不会亲自过来。
机会!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肾上腺素瞬间飙升,压过了身体的疲惫和腰间的钝痛。她猛地转身,像只矫健的猫,迅速闪到档案室门口。再次掏出那张写着密码的硬纸片,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但动作却快得惊人。
**S-7-K-4-F-2-P-Q-9-R-T-3-Z-Y-8**
老旧的数字键盘发出沉闷的按键声。
“咔哒!”
那声轻微的解锁声,此刻如同天籁!
她毫不犹豫地推开门,闪身而入,反手将门带上,只留一条缝。没有开灯,档案室里一片昏暗,只有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浓重的灰尘味再次涌入鼻腔。
目标明确——角落里那个墨绿色的、老式加密金属文件柜!
她几乎是扑到柜子前。惨淡的光线下,柜子顶上那个硬币大小的金属圆片,中心凹陷的针孔清晰可见。
就是这里!
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钥匙柄上那个微小的「C」,在昏暗中仿佛带着微光。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钥匙尖端,对准了金属圆片中心的凹陷孔洞。
大小……似乎完全吻合!
她试探着,轻轻地将钥匙插了进去。
没有想象中的阻力。钥匙很顺滑地插到了底!发出一声极其轻微、但无比清晰的“咔哒”啮合声!
成了!
苏晚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爆炸!她强忍着激动,捏住钥匙柄,尝试着顺时针转动。
钥匙纹丝不动!
她的心猛地一沉!难道错了?或者锁芯锈死了?
她定了定神,手上加了点力,再次尝试。
还是不动!
汗水瞬间从额角滑落。她不死心,尝试逆时针转动——
“咔…嗒嗒嗒……”
一阵轻微但连续的、仿佛内部齿轮转动的机械声响起!
锁开了!
苏晚用力一拉柜门!
“吱嘎——”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沉重的柜门应声而开!一股更加浓烈的、陈年纸张混合着铁锈和防潮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柜子里空间不大,没有隔层。里面只放着寥寥几样东西:
1. **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册。** 纸袋己经发黄变脆,上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Project Red Mountain - Initial Transfer & Exploration Records (1989-1995)」(红山项目 - 初始转让与勘探记录 (1989-1995))。
2. **一个老式的、黑色塑料外壳的3.5英寸软盘。** 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标签,手写着「GeoData Backup - LM」。
3. **一个巴掌大小、非常破旧的、深棕色的皮质笔记本。** 封面没有任何文字,但边缘磨损得很厉害。
红山!真的是红山!而且是初始记录!1989-1995年!正是顾泽宇父亲活跃的时期!
苏晚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顾不上那软盘和笔记本,一把抓起那个厚厚的牛皮纸袋。纸袋因为年久,入手感觉脆弱不堪,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裂。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的旧棉线绳,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纸袋里是一叠同样泛黄发脆的文件。最上面,是一份打印的、带有抬头的正式文件:
**「MINERAL EXPLORATION AND DEVELOPMENT RIGHTS TRANSFER AGREEMENT」**
(矿产勘探与开发权转让协议)
**Transferor (出让方):** Gu Holdings Ltd. (顾氏控股有限公司)
**Representative (代表):** Gu Zhenhai (顾镇海) [顾泽宇父亲的名字!]
**Transferee (受让方):** Alpine Horizon Capital Ma (阿尔卑斯地平线资本管理)
**Date (日期):** March 15, 1993 (1993年3月15日)
协议后面附着详细的矿区坐标图、勘探权证书复印件、以及……一份手写的、附加的、盖着双方骑缝章的**保密补充协议**!
苏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份保密补充协议的关键条款上:
> **「……顾氏控股有限公司(Gu Holdings Ltd.)保证,其转让的红山矿区(坐标详见附件)勘探数据真实有效,并承诺该矿区己探明的铌钽矿脉品位稳定,初步估算经济可采储量不低于XXX吨(具体数字被涂抹)……」**
>
> **「……阿尔卑斯地平线资本管理(Alpine Horizon Capital Ma)支付的总对价为1美元(One US Dollar),作为对顾氏控股有限公司前期勘探投入的象征性补偿……同时,阿尔卑斯地平线承诺,在项目取得重大进展后,将另行支付一笔‘成功酬金(Success Fee)’给顾氏控股指定的离岸账户(账户信息:**********)……」**
1美元!象征性补偿?!
苏晚的指尖冰冷!顾镇海,顾泽宇的父亲,当年竟然以1美元的“象征性”价格,把红山矿区这个潜在的“金矿”勘探权,转让给了阿尔卑斯地平线资本!还签了保密协议!而所谓的“成功酬金”,指向一个离岸账户……
这哪里是转让?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利益输送!是见不得光的交易!
她飞快地翻动着后面的文件。是一些早期的勘探日志复印件、岩芯分析报告片段。在一份模糊的日志复印件末尾,有顾镇海潦草的签名和日期:1993年4月。
再往后翻,文件到了1995年就戛然而止。后面是阿尔卑斯地平线资本内部的一些关于矿区“价值存疑”、“勘探受阻”的备忘录,最后一份文件的时间停留在1995年底,结论是“项目暂停,封存资料”。
这就是顾家当年宣称的“废矿”?他们以1美元卖掉,还签了保密协议,等着拿“成功酬金”的“废矿”?而洛佩斯早上轻飘飘烧掉的,很可能就是这些“封存资料”的副本!
科尔那句“历史遗留问题,不必在意”,此刻听起来充满了刻意的轻蔑和掩盖!
苏晚的呼吸变得粗重,一股冰冷的愤怒混合着巨大的讽刺感席卷了她。顾家的贪婪和肮脏,真是刻在骨子里的!从顾镇海到顾泽宇,一脉相承!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清晰而规律的敲门声突然在档案室门外响起!
苏晚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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