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到的谢景行见爹摸着太阳穴，扶着他坐下。
黄娇娇听到厉呵声也睁开眼，从谢母怀里坐起。
“娇娇永远是谢府的大少奶奶，以后府里若再有人置喙一律家法处置！”
“老爷！”刘氏不甘，老爷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下她的脸。小贱蹄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折磨你。
“坐到你的位置上去。”谢老爷对上二夫人哀怨的眼神，语气缓和不少，不忍再呵斥。多年的情意不是假，但谢府的未来岂能儿戏，家业留给景行才能发扬光大。
刘氏得他的心，可两个小儿心性顽劣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要怪就怪刘氏不争气，没有教养好。
罢了，晚上再安抚安抚刘氏，她向来懂事能明白他的用心。
谢夫人轻柔的把娇娇放在地上。心里头一回这么爽快，嫁入谢府多久就和刘氏斗了多久，老爷第一次坚定的为她撑腰。娇娇真是她的福星。
“备茶！”
谢老爷示意谢夫人一起坐在主位，娇娇虽小，该有的礼节一样都不会落下，他要为娇娇撑腰，让全府知道他的意思。
娇娇是他认定的大儿媳，景行是谢府未来的掌舵者，地位无人能撼动。
谢夫人身边的翠姑将早就准备好的茶盏端来，恭敬的站在一旁。
黄娇娇踮起脚，麻利的端起茶盏，恭敬的跪在地上，“爹爹，喝茶！”
别人喜不喜欢她，与她有什么关系，公公婆婆，现在谢府的掌权人宠她就够了。
谢老爷看着软萌的小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谢氏商行印章。
“老爷，娇娇还小，您这礼太贵重了！”二夫人刘氏嫉妒的眼红，老匹夫，一点家产都不给他们的儿子留，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眼底的恶毒很快被哀怨掩埋，却没有逃过谢夫人的眼睛 。
再早些年，刘氏最多算是妾，长子和主母都是有能力傍身，哪轮得上妾上位。
经刘氏一提醒，谢老爷有片刻迟疑，商行印章给娇娇确实不太合适，又在身上摸索一番，拿出一枚私印。
“娇娇，来，拿去玩！”
那可是谢老爷身份的象征，可以随意调动谢家所有商行。刘氏气的后槽牙都要咬碎。
“这块给你，回来了便去商行帮忙！”谢老爷把原本想给娇娇的谢氏商行印章交给谢景行，再忤逆他也不得不承认长子确实优秀，一个不足畏惧的女子还伤不了父子间的情分，时间长了自然会淡忘。
“老福，东西备好了吗？早点出发，别让亲家母等久了…”
“老爷，昨日那姑娘又来了！”
下人突然来报，谢老爷好不容易缓和的脾性眼见变色。
“爹，我去见见幼薇，保证是最后一次！”谢景行苦笑，迟来的纠缠终不合时宜，缘散及缘尽。
谢老爷正要发作，被谢夫人按住手腕，“去吧，把话挑明，谢家有且只有一位大少奶奶，就谢景是娇娇，别耽误各自的姻缘。老福，把林小姐带到偏厅去。”
谢景行匆匆离去，谢老爷又摔了一套茶盏。
“你就宠着他，总有一天被女人毁了一辈子！”
气哄哄的也离开了前厅，二夫人刘氏得意的看了眼大夫人，拉着谢景豪追出去。
谢夫人毫不在意，自己亲儿她最了解，最是有担当，断不会为了个女人丢下家业。
“娇娇，乖，先和凤儿院里玩，谢阿娘去厨房给你黄阿娘炖补汤，一会和景哥带回去给她喝。”谢夫人搂着黄娇娇，满眼宠溺。
“带少奶奶下去，好好伺候着。”
黄娇娇乖巧点头，心里却盘算着别的。
谢府偏厅。
林幼薇站在那扇雕花木窗前，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比一年前瘦了许多，月白色旗袍裹着的身子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右手无名指上还留着一圈淡淡的戒痕——那是她日本前夫留下的印记。
谢景行站在门槛处，左手无意识地着右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这枚戒指，昨日母亲逼着他戴上，此刻却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皮肤。他望着林幼薇的背影，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轻咳一声。
林幼薇听见声响转身，快步上前，双手抓住他的衣袖："我后悔了...景行，我后悔了！当初我该跟你走的！"
谢景行猛地抽回手，力道之大让她差点跌倒。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林小姐，请你自重。昨日我己娶妻。"
"那个童养媳？"林幼薇尖笑起来，声音像碎玻璃般刺耳，"她算什么，一个三岁的小屁孩？我们才是真心相爱的！"
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几片梧桐叶飘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谢景行盯着那些树叶，想起一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冬日，他跪在林家大门外三天三夜，求她跟他私奔。
"真心？"他冷笑一声，"林幼薇，你的真心值几个钱？一年前我为你与谢家决裂，准备带你远走南洋时，你的真心在哪里？"
林幼薇脸色煞白，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父亲以死相逼...我不能..."
"你不能违抗父命，却能嫁给那个日本高官？"谢景行声音陡然提高，"山本健一，西十多岁的日本军官，你嫁得倒是痛快！"
"那是政治联姻！为了保全林家！"林幼薇歇斯底里地喊道，泪水冲花了脸上的胭脂，"你知道我这一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他打我，用烟头烫我，把我当条狗..."
谢景行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她露出的手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他曾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姑娘，如今满身伤痕站在他面前。愤怒与心疼撕扯着他的心脏，但昨日花轿上扑闪着大眼睛纯真的瓷娃娃——那是黄姨临终托付给他的孤女，他不能负。
"那是你的选择。"他硬起心肠，"现在说这些有何用？昨日我己娶妻，今生不会再娶第二个女子。"
林幼薇突然扑上来，死死抱住他的腰："休了她！景行，求你休了她！我现在自由了，山本签了离婚书，我们可以..."
"放肆！"谢景行暴怒，一把推开她。林幼薇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仰头看他。
"你把我谢景行当什么？"他声音低沉可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还是你林家呼来喝去的狗？"
"不是的..."林幼薇摇头，泪水涟涟。
"一年前，"谢景行一字一顿道，"我放弃谢家继承权，准备带你远走高飞。你却在你父亲书房外跟我说'我们到此为止'。"他冷笑，"现在你父亲成了人人喊打的卖国贼，你被日本人休弃，倒想起我来了？"
林幼薇瘫坐在地上，像被抽走了脊梁骨。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显得那张曾经明艳的脸憔悴不堪。她颤抖着伸出手："景行...看在我们曾经..."
"别提曾经！"谢景行猛地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你嫁给山本那日，我的'曾经'就己经死了！"
门外传来沉闷的脚步声："少爷，老夫人说时候不早，别误了回门吉时。"
谢景行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被林幼薇扯乱的衣襟："就来。"
林幼薇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一个克爹克娘的丧门星，也配做谢家少奶奶？"
谢景行眼神陡然转冷："林幼薇，注意你的言辞，你我同接受新式教条，一个女娃子有多大本事可亲，娇娇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黄姨的托孤。黄姨待我如亲子，她的女儿就是我的命。"
"那我呢？"林幼薇声音嘶哑，"我算什么？"
谢景行沉默片刻，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锦盒，扔在她面前："你的东西，拿走吧。"
林幼薇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翡翠玉佩——他当年给她的定情信物。玉佩己经断成两半，用金箔勉强镶在一起。
"破镜难圆。"谢景行冷声道，"林小姐，请回吧。"
林幼薇死死攥着那半块玉佩，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好一个谢少爷！好一个情深义重！你以为娶了那个童养媳就能抹去我们的一切？我告诉你谢景行，你永远都欠我的！"
她猛地扑向花几，抓起那把修剪花枝的剪刀就往手腕上划。谢景行眼疾手快一把夺下，刀刃在他掌心划出一道血痕。
"你疯了！"他怒吼。
"我是疯了！"林幼薇泪流满面，"从失去你那日起我就疯了！景行，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谢景行将剪刀扔出窗外，掏出手帕按住流血的掌心："林幼薇，别再作贱自己了。你我缘分己尽，各自安好吧。"
门外，管家福书又唤了一声："少爷..."
"马上来。"他应道，转向林幼薇，声音冰冷，"请你离开。若再纠缠，别怪我不讲情面。"
林幼薇呆立片刻，突然整了整凌乱的衣衫，抹去脸上泪痕。当她再抬头时，眼中己是一片死寂："谢景行，你会后悔的。"
她转身走向门口，背影挺得笔首，仿佛还是当年那个高傲的林家大小姐。只是在跨出门槛时，她脚下一个踉跄，扶住门框才没有跌倒。
谢景行下意识上前一步，又硬生生停住。他看着她慢慢走远，消失在回廊转角。阳光依旧明媚，只是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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