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握着锄头的手顿了顿,指腹轻轻着田埂上的莲花苞。自从灵力尽失,他的手掌变得粗糙,却也能更真切地触到泥土的温度。远处传来云清欢的笑声,他抬头望去,只见她赤着脚蹲在莲池边,裙摆沾着泥水,正小心翼翼地给新抽的藕芽浇水。
"师兄!你快来看!"她突然蹦起来,发间的半朵玉簪花随着动作轻晃,"这株并蒂莲要开了!"谢无妄笑着放下农具,却在起身时眼前一阵发黑,踉跄着扶住篱笆。云清欢的笑声戛然而止,莲火瞬间在掌心亮起,眨眼间就闪到他身边。
"怎么又头晕?是不是昨夜着凉了?"她的指尖按在他手腕上,莲息顺着经脉游走,"都怪我,明知道你现在..."谢无妄伸手轻轻捂住她的嘴,莲香混着她发间的皂角味萦绕在鼻尖。
"清欢,"他看着她眼底的心疼,突然想起那日在禁地,自己散尽修为时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做个凡人挺好。能看着你在莲花里打滚,听你半夜说梦话要偷摘蟠桃,可比御剑斩妖有趣多了。"
云清欢的眼眶突然红了,反手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远处莲池里的并蒂莲"啵"地绽开,粉白花瓣上的露珠映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然而这份安宁没能持续多久,三日后的清晨,天机镜突然在屋中炸响,镜面映出漫天魔云压境的画面。
"仙界...遭袭了?"云清欢攥着镜面的手指关节发白。谢无妄顺着她颤抖的目光望去,镜中隐约可见曾经被他们击败的魔修们举着刻有莲纹的旗帜——正是那日在禁地出现的纹样。
消息来得猝不及防。残存的魔族余孽联合九幽厉鬼,趁着天界群龙无首之际发动突袭。云清欢站在莲池边,听着前来求援的仙官焦急的汇报,发间的玉簪花微微发烫。她知道,那半块玉佩里封存着谢无妄最后的灵力,此刻正在提醒她:天界需要净世莲。
"我陪你去。"谢无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己经换上曾经的玄霄宗道袍,虽然不再佩剑,腰间却别着那支为她种花的银锄。云清欢转身时,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他明明连御剑都困难,却还想站在她身前。
"不用。"她伸手抚过他新长出的黑发,"你守着我们的莲池。"说着,她从怀中掏出另一半玉簪花。这是她在九幽寻聚魂草时,用莲火重新熔铸的。谢无妄接过完整的玉簪,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清欢..."他将簪子轻轻别在她发间,指尖擦过她泛红的眼角,"我等你回来。等这场仗打完,我们就去凡界,去东海,去三界每一处角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承诺,"我要种满这世间所有莲花,让你走到哪里,都能看见回家的路。"
云清欢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莲火在周身燃起,却不再是往日的灼热,而是带着莲花般的温柔。当她御剑冲向天际时,回望见谢无妄站在莲海之中,银发被风吹起,手里还握着那支银锄——那是他们在这世间,最温暖的牵挂。
云清欢握着斩魔剑的手都在发抖,剑尖还滴着黑血。魔尊最后的残魂在莲火中发出不甘的嘶吼,可她却盯着天际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谢无妄站在云端,银发被风吹得凌乱,即便没有灵力,仍固执地举着那支银锄,像是要把整片乌云都锄碎。
“结束了...”当莲火彻底吞噬魔尊虚影时,云清欢的声音在空旷的天界回荡。她松开剑柄,任由那把饮过无数魔气的剑坠落云海。身后仙官们的欢呼声渐渐模糊,她的眼里只有跌跌撞撞朝她跑来的谢无妄。
“清欢!”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带着泥土气息的衣袖蹭过她染血的脸颊,“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疼?”云清欢埋在他肩头笑出了声,眼泪却把他的衣襟洇湿大片。曾经她以为,站在三界之巅手握权柄才算圆满,可此刻被他这么抱着,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踏实。
三日后的朝会,云清欢摘下象征天界之主的莲冠。当鎏金冠冕落在玉阶上发出清脆声响时,满堂仙官都傻了眼。“从今日起,我卸任所有职务。”她看着台下惊愕的面孔,掌心莲印亮起柔和的光,“天界需要的不是被神位困住的净世莲,而是能守护苍生的真心。”
谢无妄站在殿外等她,手里捧着新摘的莲花。见她走出来,他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掏出个油纸包:“知道你馋凡界的桂花糕,托土地公买的,还热乎着呢。”云清欢咬了口糕点,甜香混着莲香在舌尖散开,突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偷偷给她塞桂花糕的小弟子。
再回到莲池时,满塘莲花都开疯了。粉的白的挤在碧绿的莲叶间,风一吹,花瓣就打着旋儿往谢无妄的银发上落。他坐在池边的竹椅上捣鼓花种,见她过来,立刻献宝似的举起陶罐:“清欢你看!我把天界的七彩莲和凡界的夜香莲混种,开出来的花能在夜里发光!”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地过着。春天他们一起给新藕芽培土,谢无妄总把泥巴抹她鼻尖上;夏天在荷叶搭的凉棚下吃冰镇莲子,云清欢非要喂他吃最甜的那颗;到了冬天,莲池结了冰,谢无妄就用银锄在冰面上凿洞钓鱼,结果鱼没钓着,自己摔了个屁股墩,逗得云清欢笑出眼泪。
每年莲花盛开的时节,三界各处都会飘来奇异的花瓣。有的落在凡界孩童的课本上,有的粘在东海鲛人新织的绡衣上,还有的轻轻覆在玄霄宗弟子新刻的石碑前。老人们说,那是净世莲与她的守花仙的故事,在天地间永不褪色。
云清欢靠在谢无妄肩头,看着满池摇曳的莲花。他的白发己经全白了,可揽着她的手臂还是那么有力。“师兄,你说我们的故事,会被人记住多久?”她轻声问。谢无妄摘了朵莲花别在她发间,莲瓣蹭过她眼角的细纹,温柔得不像话。
“管它多久呢。”他笑着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只要你记得,在这莲池边,有个人陪你从青丝走到白头,就够了。”
风掠过莲海,千万朵莲花同时绽放。那些承载着爱与勇气的故事,随着花瓣飘向三界的每一个角落,成为了永恒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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