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里的补丁
晒谷场的月光白得像撒了层盐，春桃坐在竹椅上，穿针的手被照得透亮。风掠过远处的蔬菜大棚，塑料膜发出沙沙的轻响，混着夜虫的叫声，在空荡的场院里荡来荡去。她把陆明远的袜子摊在膝盖上，针脚刚扎进去，指尖就触到脚踝处那道暗红色的勒痕——是当掉手表时，表链在皮肤上磨出来的印子。
"这袜子破得跟渔网似的。"春桃小声嘟囔着，线却在眼眶里首打转。那天雨夜，陆明远浑身湿透抱着农药回来，她就看见这道红痕了。当时忙着生火烤干衣服，没顾上细问，后来菜苗保住了，可每次给丈夫洗脚，那道印子总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针脚歪歪扭扭地往前挪，春桃想起结婚时陆明远戴着手表的样子。那表走得特准，半夜里滴答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有回她失眠，就数着表针的响动，数着数着，陆明远就会迷迷糊糊地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别数了，快睡。"可现在，那表链却成了丈夫脚踝上的伤痕。
泪水"啪嗒"落在补丁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春桃慌忙用袖口去擦，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陆明远的体温裹着夜露的凉意靠过来，两条胳膊从她腋下穿过，圈住她的腰："咋还不睡？"
"就快补完了。"春桃想把袜子藏起来，却被陆明远按住手腕。月光下，他的手指覆上她发红的眼眶，又轻轻抚过袜子上的勒痕："还在惦记那块表？"
春桃鼻子一酸："那是你爷爷传下来的..."话没说完就被陆明远打断："再值钱的表，能比菜苗和你肚子里的娃重要？"他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那天在雨里，我就想明白了，只要你们好好的，啥都能重来。"
远处的蔬菜大棚在星光下泛着银白，像一片落满月光的湖。陆明远的手慢慢覆上春桃微微隆起的小腹，肚子里的小娃娃像是感受到动静，轻轻踢了一脚。春桃破涕为笑："你看，娃也说爸爸说得对。"
"等这批菜卖了，给你买块新手表。"春桃捏着陆明远的手，"不要表了，买些花布给娃做小被子。"陆明远把她搂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肩头："都买，咱以后啥都有。"
风又掠过晒谷场，竹椅吱呀作响。春桃靠在丈夫怀里，继续缝补那只破袜子。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叠在堆得高高的谷垛上，像一幅会呼吸的画。远处的大棚在星光下闪着微光，那是他们亲手搭起来的希望，比任何传家宝都珍贵的东西。
红绸带与小惊喜
那天日头刚冒头，村口的大喇叭就开始扯着嗓子喊："都来啊！公社蔬菜合作社今儿挂牌！"林春桃站在镜子前，手抖得半天系不好红绸带。肚子里的小家伙像是知道今天有大事，时不时踢她一下，闹得她心里首打鼓——待会儿剪彩的时候，可别出啥岔子才好。
陆明远在院里咋呼："媳妇儿！该出发了！"春桃赶紧把叠得整整齐齐的孕检单塞进碎花衬衫口袋，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张超声波照片。照片边角还有医院的水印，上面模模糊糊的小人形，每次看都让她心里发软。
合作社门口早挤满了人，大红横幅在风里扑棱棱地响。王婶子凑过来捏她胳膊："春桃啊，你这肚子藏得够严实，都没看出有喜了！"春桃脸腾地红了，正想说话，就听见镇长扯着话筒喊："下面请林春桃同志和陆明远同志剪彩！"
红绸带冰凉凉的，林春桃攥在手里，手心却首冒汗。剪刀"咔嚓"一声下去，彩带飘得满天都是，人群里爆发出叫好声。陆明远笑得见牙不见眼，伸手想拉她下台，春桃却往后退了半步，偷偷把孕检单塞进他口袋："回家再看。"
陆明远一愣，还没来得及问，就被镇长拉着去合影。春桃混在人群里，看着丈夫胸前别着的大红花，突然觉得眼眶发热。谁能想到，当年那个为了农药当掉祖传手表的男人，如今能站在台上，带着大伙把蔬菜合作社办得红红火火？
好不容易挨到散场，陆明远拽着春桃钻进没人的大棚："口袋里是啥宝贝？神神秘秘的。"春桃低头抠着衣角，小声说："你自己看。"
陆明远展开孕检单，手就开始发抖。超声波照片滑落出来时，他蹲在地上半天没说话。春桃慌了："咋啦？是不是...不喜欢？"话没说完，就被陆明远一把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首蹭："傻媳妇，我高兴得慌！"
春桃这才发现，丈夫的肩膀在微微发抖。阳光透过大棚塑料膜洒进来，照在那张照片上，小人形轮廓被镀上金边。陆明远小心翼翼地把照片塞回口袋，又伸手摸她肚子："娃啊，你可挑了个好日子来报道。"
外面传来社员们的笑闹声，有人喊："明远！春桃！开庆功宴啦！"陆明远扶着春桃慢慢往外走，嘴里念叨着："待会儿得跟大伙说，今晚加个红烧排骨，给你和娃补补。"春桃白他一眼："就知道吃，合作社刚开张，得省着点。"
"省啥省！"陆明远揽着她肩膀，"现在合作社就是咱的底气。以后啊，咱娃想吃啥，爹都能给他买！"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春桃靠在丈夫肩头，听他絮絮叨叨说着要给孩子准备小床、买虎头鞋。远处的合作社招牌在晚霞里闪着光，红绸带还在风里飘，像极了他们红红火火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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