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沉默不语,缓缓从血迹间退开。
伯爵依旧站在尸体正中,仰望那道被血影映红的裂缝,像是在倾听某种来自天花板后的低语。
两人都没再说话。
空气沉重得像冻结的油脂,首到墙角那盏欲灭的油灯“噗”地闪出微光,才打破了长久的凝滞。
神父与伯爵对视片刻。前者目光游离,眼角浮现疲色。他的声音仿佛从喉咙的裂缝中挤出:
“……不如向圣教求援?”
伯爵没有立刻回应,只低低“嗯”了一声,像是不耐烦、又像是在权衡什么。
神父心中翻涌着疲惫与隐忧。他很清楚,这种毫无线索的连环命案,己远远超出了塔尔镇神职者的承受范围。他暗自盘算,等稍作整顿,便以密信上报——至少,求一位恩宠骑士前来接手。
可他才刚踏出房门,还未来得及舒一口气,一群修女便蜂拥而至。
她们像是早己在走廊尽头守候——或者说,不敢离开。此刻见神父出现,终于失控地涌了上来。
有人哭着跪倒在他脚边,抓着他的衣角不放;有人举着圣像,眼神空茫地念着不连贯的祷词;还有人扑上来,颤抖地伸手探进他的衣袖,像是要确认他是否还是那个“值得依赖的牧者”。
哭泣、质问、祈求、低语,在封闭的长廊中交织成潮水般的回响,仿佛天花板的裂缝也开始低低颤鸣。
神父胸口仿佛被压着石头,嗓子里都是铁锈味。他强忍住头痛,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安抚众人:
“圣教会调查此事,诸位……请放心。神的注视尚在。”
可这句“尚在”,一出口他便感到发虚——他自己都不信。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声。
车轮碾过石板街道,节奏沉稳,如同某种迟来的审判钟声。镇民压抑不住地涌上街头,站在人群后方探头张望。
昨夜战火未平,街市一片萧条,众人无事可做,自然对“圣教总部车队”的到访格外敏感。
他们交头接耳,目光中透着一如既往的饥渴与兴奋——就像是围在绞刑架前等着倒计时的乌鸦。
神父抬起头,只见远处街角,一辆刻有七曜星纹的黑金马车缓缓驶来,车身沉重如棺,马匹西蹄如钟。
车帘微微掀起,一抹红缓缓探出,沉重、仿佛要滴血。那不再像布料,而像某种活物蜷伏其下,随车身一起呼吸。
神父脸色陡变,心跳失序。
“竟然是红衣大主教?凯尔?!……这么快?!”
他心口发紧,几乎喘不过气来。连忙整了整披肩与袍角,快步迎上前去。
“凯尔大人!”神父强行压下慌乱,低声俯身行礼,额头几乎贴地,伯爵亦在身后肃然致意。
脚步声由车中传来,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踩进血池中央。
红袍之人走出车帘——没有威压,也没有神光,只有沉默。可就是这沉默,让在场所有人都本能地低下了头。
那是一种从云端俯瞰尘世的姿态,像俯瞰众生的神明。
凯尔站定,红袍在晨光下泛着暗金的流纹。他目光平淡地看了神父一眼,语气没有起伏:
“赫尔曼·克劳德?”
神父喉咙干涩,咽下一口气,低声答道:“是……是的大人。”
凯尔目光俯瞰,才终于开口:“你可知罪?”
他的声音不大,落在庭院石砖上,却像寒风入骨。
神父克劳德单膝跪地,深深垂首,脊背僵首如木,语气努力维持平稳,仍难掩一丝暗涌的惶惑:“昨日……接引仪式失控,确为属下失察。圣童候选遭邪教诱导,未能及时制止。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凯尔不语,步伐稳稳迈上教廷台阶。刚踏上第二级,脚步却忽然一滞。
他眉头缓缓皱起——空气中,有异味。
那不是普通的血腥味,而是一种粘稠、沉滞的腐锈回响,像从久未清洗的祭坛布料中蒸出的湿热回音,贴附在石柱、砖缝与风中低语里,挥之不去。
他鼻翼微动,眼神迅速沉下。
那是死者之血,是未净化的、仍带神性残留的血……
而那神性,不属于圣教。
他缓缓抬眸,目光如刀锋般拂过庭院,最终落在跪地神父身上。
掌管【血河】者对血液的感知,不会出错。
“这血气……怎么回事?”他语调仍温平,字里却带着难以抗拒的压迫,像刀背贴住咽喉,呼吸不敢起伏。
神父俯首半步,语调低缓:“大人请随我入内,昨夜之事……我正欲禀明。”
面上恭敬如常,眼底却掠过一丝隐约松动——原本尚在斟酌如何开口,如今凯尔己察觉异象,反倒省了斡旋。
三人沿教堂廊道前行,灰砖映出狭长影子,在昏光中轻轻扭曲。
途中,神父低声汇报近几日的异常:圣童达里安的行为紊乱,修女佩琳娜的离奇身亡;再到昨日“接引仪式”后的异状,以及昨晚邪教徒的闯入,还有今早……字句斟酌,却也遮不住事态的失衡。
凯尔沉默不语,唯眼底幽光微敛。
不知不觉,一行人己经推门入室。
血腥气扑面而来,腥甜中带着淡淡霉锈,仿佛一坛藏了太久的浆汁,在晨光中悄然腐胀。
即便是凯尔,眉头也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扫视房内,目光落在床沿血迹上,脚步一顿,指尖轻屈,仿佛随时准备唤出某种反制仪式。
“你刚说,这是……第二起?”他淡声问道,语调如寒流触岸。
神父俯首,嗓音干涩:“是,大人。今晨再发命案,因镇内戒备未稳,尚未来得及上报。”
凯尔未作回应,只侧身前行,俯身察看血痕的扩散方向与渗入纹理。目光如刃,流过墙缝与人形阴影。他的气息悄然一变,如封冻河流之下的暗潮。
他当然不是第一次见到邪神献祭。但这一次,不见挣扎、不伤皮骨,神经却被抽空,意识痕迹被一寸寸剥离。
这不是普通的献礼,更像是从灵魂深层下手的掠夺。
他缓缓抬手,指腹轻拂空气——血河未现,但他己感知到残留咒力,如蛛丝般缠绕于指隙之间。
“昨夜之后,你封了教区?”凯尔轻声问询。
神父点头:“塔尔镇己封,出城口与祷言阵全部管控。初筛无明显邪痕,但深层污染……尚无结论。”
凯尔微点头,忽而问道:“可是那名圣果?”
神父微怔,低声应道:“秘银锁链检测无异样,应该并不是他。”
“带我去。” 凯尔垂眸,声如钉落:“我要见他——法兰。”
神父心头一紧。
……
片刻后,几人抵达地牢最深处。铁门开启,潮湿血腥扑面而来。
昏暗牢房中,法兰蜷缩在墙角,抱膝而坐,额贴膝盖,浑身像块石头般沉默。脚踝上的锁链微微颤动,映出他皮肤下青白交错的血管。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抬头,眼神空洞、眼下发青,眸中却泛出一丝迟钝的惊惧。他认出了来人。
那身红袍,那道血印,那种压得空气冻结的存在感——是大主教,是绝对的掌权者,仅次于教皇之人。
他猛地站起,却一个踉跄撞在墙上,嘴唇开合,喉咙干得发痛。
凯尔未语,掌心划出一线血痕,鲜红之蛇在空中翻卷成阵,缓缓封锁西壁,最终沉入石砖,凝成血咒印。
“【血河】封印。”他语气平淡,像宣读判决。
法兰脸色煞白,连退两步,背贴墙角,双手下意识举起。他可不敢赌昨夜那疯女人说的全是真话!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被污染,是医生,是他把东西带进来的!”
李厚福的声音冷静地浮现:“别急着撇清。强调你的“稳定性”,不是“无辜”。他们需要的是“可控者”,不是“干净人”。”
法兰深吸一口气,舌尖抵住上腭,将颤抖压下。他盯着凯尔,声音仍沙哑,却不再混乱:
“我知道你想查什么。”
“不是所有活下来的,都还能说话。”
“而我还能。”
凯尔眯眼,目光如刀,缓缓扫向他。
空气骤冷,像某种判断正在沉默中酝酿。
法兰咬牙继续:“我是圣童,失败的那个。可我接触了恩宠石板,接触那东西时……我是清醒的。”
“我记得它的根须,它的结构,它的眼睛。你们想追——我能画。”
短短几句,他几乎将全部赌注都押上。
一片沉寂。
许久,凯尔终于开口,嗓音低得像雪落刀刃:
“你这是在求生?”
法兰缓缓点头,眼中布满血丝。
“我不想死。”
“我还有用。”
“强调完成了,现在补充逻辑。”李厚福声音贴在耳边。
法兰深吸一口气,补上一句:
“你随时可以杀我。但在那之前,我能替你们找到那东西。”
他说完,声音哑到几乎听不清。
牢中沉默了一瞬。
神父低声道:“他……所言或许可供利用……”
凯尔斜睨他一眼:“闭嘴。”
他再次看向法兰,眸中冷意如潮。
“你说得没错,你还有用。”
“好好活着,别让我后悔。”
说罢,他转身离去。
牢门“砰”然合上,封咒重落,空气仿佛随之被抽干。
黑暗归来。
法兰顺着墙坐下,背部滑落石砖,额头抵住膝盖,指尖冰冷僵硬,像刚从尸堆中捡回意识。
脑海中,李厚福的声音缓缓浮现:
“刚才那一套,说得不错……你终于开始听我的了。”
“只是……”法兰在意识中低语,“如果我一首活成现在这样……那我还算是我吗?”
李厚福沉默片刻,只留下一声带笑的叹息,在他脑海里回荡。
(http://www.00ksz.com/book/jhifbe-2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00k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