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没花多久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法兰。
今日的中央礼堂,人潮如织。尽管达里安因接引失败成为焦点,但法兰作为另一位并列第一的圣童,依旧被众人簇拥着道贺。
米莉隔着人群望着法兰。他站在人堆中央,脸色苍白,唇线紧绷,仿佛不属于这个热闹的世界。
——他并不高兴。
米莉心里咯噔一下,胸腔涌起莫名的紧迫感。
她咬了咬牙,抬声喊道:“让一让!伯爵大人要见法兰!”
谎言脱口而出,嗓音尖锐刺破人群。
周围的贵族们闻言纷纷后退,笑着让出一条路。他们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小小的冒犯去核实什么,更不会冒着得罪伯爵的风险深究。
米莉趁机冲到法兰身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走!”她低声催促,不容拒绝。
法兰一怔,还未来得及多想,便被米莉半拖半拽着远离了人群。
首到拐入偏僻的回廊,他才挣脱开来,皱眉问:“发生了什么?”
米莉攥紧拳头,几乎是扑到法兰面前,声音带着颤抖的迫切:
“法兰,达里安变了!他不记得我了!连圣教都忘了!他——根本不是我认识的达里安了!”
法兰默然。
米莉咬着牙,近乎哀求地盯着他,声音里藏着最后一丝希望:“你知道的,对不对?告诉我,法兰,求你了!”
法兰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遮住了微微颤抖的眼神。他喉咙发涩,半晌,沙哑吐出一句:
“这里说不了。”
声音低哑,像是从嗓子眼里碾出来的。
李厚福在意识深处冷笑出声,懒散中带着刺骨的讥讽:
“呵,真是幼稚得可怜。”声音像锈钝的刀子,缓慢地在骨缝里划着。
法兰指节微微收紧,掌心沁出一层薄汗。他竭力压制住表情的变化,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生怕被旁人看出一丝异样。
他知道,李厚福绝不会希望他将真相告知旁人。
知道得人越多,风险越大,他死得也越快。理智在耳边咆哮,李厚福在意识深处窃窃私语……
可是——
法兰眼角余光瞥见米莉的肩膀在细微颤抖,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打湿了裙裾的一角。
她还在哭。
过去一起玩耍、偷跑去河边捉鱼的画面,无声地涌上心头——那些天真的笑声仿佛仍在耳边,却又遥远得像隔着另一重世界。
心脏深处像被谁狠狠撕扯了一下,钝痛迟缓又尖锐。
法兰咬紧牙关,手指微颤,却还是伸手一拽,拉着米莉快步穿过走廊。
影子在石砖上交错,仿佛风中撕裂的残旗。
米莉几乎是被半推着赶着走,她想挣扎,想发问,可一开口,只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像溺水的人。
终于,宿舍到了。
法兰猛然停下,推门的动作急促又粗重,门轴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吱呀”,在寂静中格外刺目,像是宣告着什么……
“等我。”法兰只留下一句低沉的话,便独自跨进昏暗的屋内。
屋内弥漫着一股潮湿微腐的气息,像是某间被遗忘的囚笼,连光线都带着锈迹。
法兰低着头,动作几乎是机械地打开破旧木柜,从角落抽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和一支羽笔。羽管早己开裂,只能勉强沾墨。
指尖蹭到羽笔粗糙的茬口时,细小的刺痛传来,法兰却仿佛毫无知觉。
就在他蹲下身寻找墨水的刹那,李厚福的声音如潮水般在脑海中漫开,懒散而轻蔑,像猫咪打翻桌上的酒杯:
“啧……可怜的小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去救赎别人?”
那声音转着圈在他耳骨回响,带着一种尖细的笑意:
“写啊——快写啊——告诉她你的‘真相’,告诉她天堂是空的,圣教是血池……”
“然后,看着她哭得像只被拔光羽毛的小鸟——你会后悔的。你会求着自己,从来没有开过这个口。”
法兰捏着羽笔的手僵了僵,笔尖无声地划过羊皮纸,在表面划出一道细细的裂痕——浅浅的,却再也抹不平。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那道微不可察的裂痕上,喉咙像堵了一块冰冷的石子。
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动摇,可他仍逼迫自己,屏住呼吸,沾墨、落笔。
每一个字,都像在撕开皮肉,将隐匿的真相一刀一刀割出来。
……
门外,米莉站在走廊里,裙摆被风轻轻掀起,神情焦灼,像等待判决的囚徒。
法兰攥紧纸条,走向门口,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门。
米莉抬起头,法兰看着她,喉咙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那张羊皮纸递了过去。
“想清楚了。你要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米莉一把夺过,展开。
只见羊皮纸上,墨迹未干,潦草而急促地写着:
【天堂是谎言。圣童是祭品。达里安,己被他人占据。】
米莉怔住了。
呼吸仿佛瞬间冻结,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剧烈抽搐。耳边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整个世界被裹进了一层死水般的寂静中。
她机械地抬起头,嘴唇颤抖,声音几乎破碎: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法兰沉默,良久,只低低吐出一句:“我见过——他们的秘密档案。我的病,也是他们种下的。”
他低着头,神色仿佛沉进了一种深不见底的冷。
米莉后退半步,脸色发白。
法兰抬眼看着她,声音冷静到近乎残酷:
“你不是早也察觉到了吗? 为什么从未有人从‘天堂’归来?为什么圣教要将异端的一切传言压下? 为什么,今天达里安连自己名字的意义都快忘了?你喜欢的那些都市传说都是真的!”
每一个问题都像锥子一样钉入米莉的意识深处。
她拼命摇头,颤声辩解:“可……可圣教一首保护我们啊……不是吗……”
法兰轻声笑了,笑意却冷得像深冬夜里结在枯井上的冰。
“保护?”
“保护什么?”
“是保护……祭品吧。”
米莉的呼吸骤然紊乱,像被风撕碎的帆。她恍惚地后退半步,又忽然用尽全力嘶吼:
“你知道的……那为什么不救他!”
她猛然嘶吼,撕裂了走廊的死寂。
法兰身形一震,嗓音艰涩:
“我救不了。”
米莉眼眶通红,质问几乎带着歇斯底里的尖锐:
“明明可以的!禁闭室的锁那么破!你只要砸开,就能带他走!”
她咬着牙,声线哽咽而决绝:
“你不去也可以告诉我——让我去救他!!”
她的手死死攥住法兰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整个人仿佛用尽了所有气力,只为了发出这最后一声哭喊。
李厚福在意识深处冷笑:“看见了吗?你救不了!法兰。你连哭泣也止不住。止不住啊哈哈哈!”
法兰闭了闭眼,胸膛剧烈起伏。良久,他才艰难开口,声音低哑:
“……就算救了,也出不了塔尔镇。就算逃了,也只会害死更多人。我们,躲不掉的。”
米莉呆呆地望着他,泪水无声滑落,身子不由自主地了下去。
法兰下意识想伸手去扶她,却在半途停下了。
米莉一把甩开他的手,哭着嘶喊:
“你懦弱!!!”
她的声音尖锐而决绝,像用尽最后的力气扔出的一块石头,砸碎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薄冰。
法兰怔在原地,手指僵在半空,却一句辩解也说不出口。空气死寂,阳光冷得像霜刀,从教堂高窗斜斜落下,斩碎了地面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米莉终于止住了哭声。
她抬起头,红着眼睛,哑声低低开口:
“我要去中央礼堂……我要亲眼看看,你所说的秘密档案在不在。”
法兰动了动唇,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随你。但小心点。”
米莉捂着胸口,踉跄着转身,消失在长廊尽头。
法兰独自站在门廊的阴影中,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只有李厚福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慢慢浮起,轻轻哼唱着一首无名的童谣,带着几分疯癫与冷笑:
“来啊,来啊,小羔羊,走进灼烧的天堂。”
法兰指尖一僵,胸口骤然一滞,像被无形之手攥住了心脏。
风穿过回廊,拂起他单薄的衣角,带着一股湿冷的气息,仿佛从坟穴中钻出。
天地寂静,凝固成无声的坟场。
……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而紊乱的脚步声。
高亢而刺耳的呼喊划破死寂:“有邪教徒潜入!所有人立即前往中央礼堂集合!!!”
风卷动,带着铁锈与血腥,像失控的潮水,从塔尔镇深处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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