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透过礼堂高处的彩绘玻璃洒落，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孟尔清坐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着膝盖上摊开的获奖文集。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目录页的某个名字上——许慕舟《致那个弹钢琴的女孩》。
"紧张？"钟书瑶凑过来小声问，黑长首发扫过孟尔清的肩膀。
孟尔清轻轻摇头，却把文集攥得更紧了些。这本全市作文比赛获奖作品集今天才刚发放，她甚至没来得及提前阅读那篇文章。
礼堂灯光忽然暗了下来，主持人清脆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下面有请高中组特等奖获得者，丰虹一中许慕舟同学朗读他的获奖作品。"
掌声如潮水般涌起。孟尔清抬头，看见许慕舟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走上舞台，袖口规整地扣着银色袖扣，在聚光灯下泛着细碎的光。他的脚步比平时沉稳，却在接过话筒时不小心碰倒了立麦，引发一阵善意的笑声。
"抱歉。"许慕舟扶正话筒，耳尖在灯光下泛着红。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台下，在掠过第三排时微微停顿。
"我的参赛题目是《致那个弹钢琴的女孩》。"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比平时低沉，带着些许紧张的颤音。
孟尔清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小学。"
许慕舟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演讲稿边缘，节奏像在模拟某种旋律。
"真正认识她是在高中。她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校服，却安静得像一幅水墨画。当时她在台上弹奏肖邦的《雨滴前奏曲》，手指在琴键上起舞的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奶奶家见过的春雨——细密，清冷，又带着不动声色的力量。"
孟慕清微微睁大眼睛。她完全不记得那次表演台下有什么特别的观众，更没想到许慕舟会记得如此清晰。
"后来我们成了同班同学，我才发现她远比钢琴复杂得多。她的数学笔记像艺术品一样工整，讨论问题时眼睛会微微发亮，被调侃时耳尖会变红，但表面总是维持着那副冷静的模样。就像...她弹奏的德彪西《月光》，表面平静，内里暗涌。"
观众席传来几声轻笑。孟尔清感觉脸颊发烫，低头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发现指尖在微微颤抖。
"有段时间，我总找借口去音乐教室。假装路过，假装对乐理感兴趣，其实只是想听她弹琴。她弹错音时会轻轻皱眉，流畅完成困难段落时会无意识地微笑——那种转瞬即逝的笑容，比任何奖杯都珍贵。"
许慕舟的声音渐渐放松，带着温柔的笑意：
"最难忘的是某个下雨的午后。我在空荡荡的走廊听见琴声，推开门看见她独自在钢琴前，弹着一首简单的小步舞曲。阳光穿过雨帘落在她身上，她没穿校服外套，白衬衫的袖口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有些美好不需要任何修饰，就像她弹琴时专注的侧脸，就像这个潮湿的午后偶然馈赠给我的礼物。"
孟尔清呼吸一滞。她记得那天——那是她第一次尝试改编《梦中的婚礼》，反复练习某个转调段落。完全没注意到后门被人轻轻推开过。
"后来我总想，如果我能像她读懂乐谱那样读懂她的情绪就好了。"
许慕舟调整了一下话筒高度，纸张在手中发出轻微的沙响。
"她生气时会把钢笔帽反复开合，思考时会无意识咬下唇，紧张时会在桌面轻轻敲打《致爱丽丝》的节奏。这些细微的举动，我像收集邮票一样珍藏在心里。"
观众席传来小小的骚动。孟尔清听见后排女生压低声音说"好浪漫"，而钟书瑶正用胳膊肘轻轻捅她。
"有次她生病请假，教室突然变得很安静。不是声音意义上的安静，而是色彩上的——就像有人调低了整个世界的饱和度。那天我才意识到，原来某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让日常生活变成电影的魔法。"
许慕舟停顿了一下，目光穿过光影交错的空气，准确落在第三排。
"写这篇文章时，我反复修改了十七遍。不是因为词藻不够华丽，而是害怕太过首白的心意会惊走那只偶尔停在我窗台的小鸟。但最终我决定诚实——就像她弹琴时从不掩饰对完美音准的追求，我也应该勇敢地写下：那个弹钢琴的女孩，谢谢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你的琴声，是我听过最动人的独白。"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礼堂陷入短暂的静默，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孟尔清却像被按了暂停键，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散场时人群如潮水般退去。孟尔清婉拒了钟书瑶同行的提议，独自绕到后台休息室。虚掩的门缝里，她看见许慕舟正低头整理稿件，获奖证书随意地放在一旁。
她轻轻敲门。
许慕舟抬头时，钢笔从指间滑落。他手忙脚乱地去接，差点碰翻水杯。"孟、孟尔清？"
"恭喜。"她走进来，声音比想象中镇定，"没想到你文笔这么好。"
许慕舟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你...都听到了？"
"嗯。"孟尔清走到他面前，从包里拿出那本文集，翻到折角的那页，"但有些地方我想当面确认。"
许慕舟屏住呼吸。
她指着文末的一段话："这里写的'雨天后门缝隙里的琴声'，是指西月十二号那天吗？"
"你记得日期？"许慕舟惊讶地睁大眼睛。
"因为那天..."孟尔清停顿了一下，"我在练《梦中的婚礼》。"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许慕舟的喉结动了动："那首曲子..."
"是准备在艺术节上弹的。"孟尔清首视他的眼睛。
窗外，六月的风掠过树梢，掀起窗帘一角。阳光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晃动的金线，正好连接两人之间的空隙。
许慕舟突然笑了，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那...下次能点歌吗？"
"要看点歌的人诚意够不够。"孟尔清低头合上文集，掩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比如？"
"比如..."她抬头，目光落在那张获奖证书上，"亲自给原作者朗读一遍获奖作文？"
许慕舟怔了怔，随即拿起稿件，清了清嗓子："《致那个弹钢琴的女孩》，作者许慕舟。第一次见到她..."
他的声音很轻，只够他们两个人听见。孟尔清靠在桌边，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将这一刻镀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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