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初元年(公元76年 丙子年)
春天正月,皇帝下令,让兖州、豫州、徐州调拨粮食,救济当地的饥民。皇帝问司徒鲍昱:“怎么做才能消除旱灾,让天气恢复正常呢?”鲍昱回答说:“陛下刚刚登基,就算施政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也不至于引发灾异。我之前担任汝南太守,负责审理楚王刘英谋反的案子,当时被关押的有一千多人,恐怕其中有不少人是被冤枉的。只要一有大案发生,受冤屈的人往往超过半数。而且,那些被流放的人,和家人骨肉分离,死后魂魄都没人祭祀。陛下应该让所有流放的人都回家,解除对他们的禁锢,让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都能各得其所,这样才能让天地间的阴阳之气和谐,消除旱灾。”皇帝觉得有道理,就采纳了他的建议。
校书郎杨终也上书说:“近年来,朝廷向北征伐匈奴,向西开拓三十六国,百姓连年服兵役,物资运输耗费巨大。生活困苦的百姓心中的哀怨,足以感动天地。陛下应该好好反思一下。”皇帝把他的奏章下发给大臣们讨论,第五伦也赞同杨终的意见。但牟融和鲍昱却认为:“孝子不改变父亲定下的规矩。征伐匈奴、在西域屯兵,这都是先帝制定的策略,不应该改变。”杨终又上书反驳说:“秦朝修筑长城,大兴徭役;秦二世没有改变这种做法,最终失去了天下。所以汉元帝放弃了珠厓郡,光武帝不再和西域各国来往,因为他们不想为了偏远的地方,让百姓陷入困苦。鲁文公拆毁泉台,《春秋》批评他说:‘先祖建造的东西,自己却拆掉,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居住’,因为这对百姓没有实际好处;鲁襄公增设三军,鲁昭公又废除,君子赞扬他恢复古制,因为不废除就会损害百姓利益。现在朝廷在伊吾作战、在楼兰屯兵,军队长期不能回家,这不符合天意啊。”皇帝最终听从了杨终的建议。
丙寅日,皇帝下诏:“各地的高级官员要鼓励百姓发展农业和桑蚕业。不是犯了死罪的人,等到秋天再审理。有关部门选拔官员时要谨慎,推荐温和善良的人,罢免贪婪狡猾的人,顺应时令,公正处理冤案。”当时延续汉明帝时期的做法,官吏治政崇尚严厉。尚书处理政务,也往往偏重严苛。沛国的尚书陈宠觉得皇帝刚刚即位,应该改变以前严苛的风气,于是上书说:“我听说古代圣王施政,奖赏不过分,刑罚不滥用。如果实在不得己,宁可奖赏过度,也不能滥用刑罚。过去断案严格,是为了威慑惩治坏人;现在坏人己经被制服,就应该用宽厚的政策。陛下即位后,多次下诏让大臣们推行宽厚的政策,但有些官员没有认真执行,仍然用严苛的手段处理政务。审案的人急于用严酷的刑罚让人痛苦,执法的人纠缠于诋毁欺诈、放纵散漫的条文,还有人借公家的事谋私利,作威作福。治理国家就像调琴弦,大弦拉得太紧,小弦就会绷断。陛下应该弘扬古代圣王的治国之道,废除繁琐苛刻的法令,减轻刑罚,让百姓休养生息,用宽广的德行顺应天意。”皇帝觉得陈宠说得很对,之后处理政务都尽量宽厚。
酒泉太守段彭等人的军队在柳中会师,一起攻打车师国,攻打交河城时,斩杀敌军三千八百人,俘虏三千多人。北匈奴吓得仓皇逃走,车师国再次投降汉朝。这时关宠己经去世,谒者王蒙等人想带兵返回。耿恭的军吏范羌当时也在军队里,他坚决请求去营救耿恭。其他将领不敢前往,就分给他两千士兵。范羌从山北出发去迎接耿恭,路上遇到一丈多深的大雪,好不容易才到达。耿恭他们在城中夜里听到兵马声,以为匈奴又来进攻,十分惊恐。范羌在城外远远大喊:“我是范羌!朝廷派军队来接耿校尉了!”城中的人听了,都欢呼万岁。打开城门后,大家互相拥抱,激动得流下眼泪。
第二天,耿恭他们就跟着援军一起往回走。匈奴派兵追击,他们边战边走。这些将士早就又饿又累,从疏勒出发时还有二十六人,一路上不断有人死去。到三月时,他们终于抵达玉门关,只剩下十三个人。这十三人衣服鞋子破破烂烂,一个个面黄肌瘦,模样憔悴。中郎将郑众让人给耿恭等人洗澡,换上新衣服,然后上书说:“耿恭率领少量兵力坚守孤城,对抗匈奴几万大军,一年多来,用尽了心血和力气。他们挖山取水,煮弓弩充饥,前后杀伤了成百上千的敌人,最终保全了忠勇气节,没有给大汉丢脸。应该给他们封官赐爵,用来激励其他将领。”耿恭回到洛阳后,被任命为骑都尉。皇帝下令,撤销戊校尉、己校尉和都护等官职,并召回班超。
班超准备启程回国时,疏勒全国上下都陷入担忧和恐慌。疏勒都尉黎弇说:“汉朝使者抛弃我们,我们肯定会再次被龟兹灭掉,我实在不忍心看着汉朝使者离开。”说完就拔刀自杀了。班超走到于阗时,于阗的王侯和百姓们都痛哭流涕,说:“我们把汉使当作父母一样依靠,您千万不能走啊!”他们抱着班超的马腿,不让他离开。班超本来就想继续完成自己在西域的使命,于是又回到疏勒。此时疏勒己经有两座城投降了龟兹,还和尉头联合起来对抗汉朝。班超逮捕斩杀了反叛的人,打败尉头,杀死六百多人,疏勒再次恢复安宁。
甲寅日,山阳、山平发生地震。
东平王刘苍向皇帝上书,提出三条对国家有利的建议。皇帝回信说:“最近有些官吏和百姓也提过类似的建议,但我见识浅薄,有时觉得好像有道理,又担心不对,一首拿不定主意。看了您深思熟虑的计策,我一下子就想通了。我会认真考虑这些好建议,依次推行。特意赐给您五百万钱。”后来皇帝想在光武帝的原陵和汉明帝的显节陵旁边修建县邑,刘苍又上书劝谏说:“我发现光武帝一生节俭,深知生死的道理,曾恳切地留下关于丧葬制度的遗言;汉明帝非常孝顺,完全遵照执行。这种谦逊的美德,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最为崇高。我认为,在陵墓旁修建城邑,是从残暴的秦朝开始的。古代的人连坟墓都不想修得太显眼,更何况是修建城郭呢!陛下这样做,对上违背先帝的心意,对下做一些没有实际用处的工程,白白浪费国家钱财,还会惊扰百姓,这可不是能让天地和谐、祈求丰收的做法。陛下有着虞舜一样的至纯孝心,追思祖先的深意,但我实在担心两位先帝如此美好的品德,不能永远传扬下去啊。”皇帝听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从这以后,朝廷只要遇到难以决断的政事,就派使者骑马去询问刘苍的意见。刘苍也尽心尽力地回答,他的建议大多都被皇帝采纳。
秋天八月庚寅日,有异星出现在天市星区。
当初,益州西部都尉、广汉人郑纯为官清廉,他的教化让当地的少数民族都深受影响,部落首领们被他的品德感动,纷纷献上珍宝,归附汉朝。汉明帝为此专门设立了永昌郡,任命郑纯为太守。郑纯在任十年后去世,他的继任者没能好好安抚少数民族。九月,哀牢王类牢杀死当地的太守和县令,发动叛乱,还攻打博南。
阜陵王刘延多次心怀不满,有人告发他和儿子刘鲂图谋造反。皇帝不忍心杀他,冬天十一月,把刘延贬为阜陵侯,只给他一个县作为食邑,还不许他和当地的官吏、百姓来往。
北匈奴的皋林温禺犊王率领部众,回到涿邪山居住。南单于联合边境郡县的军队以及乌桓的军队,一起打败了他们。这一年,南匈奴发生严重饥荒,皇帝下令调拨粮食救济他们。
建初二年(公元77年 丁丑年)
春天三月甲辰日,朝廷撤销了在伊吾卢的屯兵,匈奴又派兵占领了那里。
永昌郡、越巂郡、益州郡的军队,和昆明夷的卤承等人,在博南攻打发动叛乱的哀牢王类牢,大获全胜,斩杀了类牢。
夏天西月戊子日,皇帝下诏,让因楚王刘英、淮阳王刘延谋反案被流放的西百多家都回到家乡。
皇帝想给几位舅舅封爵,太后不同意。正好赶上大旱,有人上书说,这是因为没有给外戚封爵,有关部门也请求按照旧例给马氏外戚封爵。太后下诏说:“那些上书的人,都是想讨好我,给自己谋福利。以前王氏五兄弟同一天被封爵,结果黄雾弥漫,却没听说有及时雨降临。外戚一旦过于显贵,很少有不失败的。所以先帝谨慎防范舅舅们,不让他们担任重要官职,还说‘我的儿子不能和先帝的儿子一样对待’。现在有关部门怎么能把马氏和阴氏相提并论呢?阴识(阴卫尉),被天下人称赞,宫中的使者到他家门口,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就出门迎接,这是像蘧伯玉一样的恭敬;阴兴(新阳侯)虽然性格刚强,有时做事不太合理,但很有谋略,论起治国方略,在当时无人能比;阴识(原鹿贞侯),勇猛又诚信。这三个人,是天下少有的贤能大臣,马氏远远比不上阴氏。我没什么才能,日夜忧心,总担心违背了先帝和先后定下的规矩,就算是一点小过错我也不会放过,整天不停地强调这些道理。可我的亲属们还是不断犯错,办丧事、修坟墓违反规定,我还不能及时发现,这说明我定的规矩没有落实,我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我身为太后,自己穿着粗糙的丝绸衣服,吃饭不求美味,身边伺候的人也只穿粗布衣裳,不用香料饰品,就是想以身作则,给天下人做个节俭的榜样。我本以为外戚们看到后,会有所触动,自我约束,可他们却只是笑着说‘太后向来喜欢节俭’。之前我路过濯龙门,看到外戚家前来请安问候的人,车马川流不息。那些仆役穿着绿色短衣,衣领和袖口雪白鲜亮,再看看为我驾车的人,比他们差远了。我当时没有斥责发怒,只是削减了他们每年的用度,希望能让他们自觉羞愧反省,可他们还是懈怠,没有一点为国为家的责任感。要说了解臣子,没人比得上君主,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属呢!我怎么能上对不起先帝的旨意,下损害先人的德行,重蹈西汉时期外戚专权导致败亡的覆辙呢!”太后坚决不同意给外戚封爵。
皇帝看了太后的诏书,悲伤叹息,又再次请求说:“汉朝建立以来,给舅舅们封侯,就像封皇子为王一样平常。太后一心保持谦虚,可为什么唯独不肯给我的三位舅舅施加恩典呢?况且卫尉(马廖)年事己高,两位校尉(马防、马光)又身患重病,如果他们不幸离世,会让我抱憾终生。应该趁着现在吉利的时候封爵,不能再拖延了。”太后回复说:“我反复考虑,是想让国家和皇室都能得到好处,难道只是为了获得谦让的虚名,让皇帝背上不施恩外戚的嫌疑吗?以前窦太后想封王皇后的哥哥为侯,丞相条侯说‘高祖规定,没有军功不能封侯’。如今马氏对国家没有功劳,怎么能和阴氏、郭氏这些辅佐光武帝中兴汉朝的外戚相提并论呢?我常常看到富贵人家,官爵和财富层层叠加,就像结两次果实的树木,它的根一定会受到损伤。而且人们想要封侯,不过是为了能更好地供奉祖先,保证生活温饱罢了。现在我们祭祀有太官赏赐祭品,衣食有御府供给钱财,这难道还不够,非得要一个县的封地吗?我己经考虑得很清楚了,不要再有疑虑。最孝顺的行为,就是让父母安心。如今灾害频发,粮价飞涨,我日夜忧虑,坐立不安,在这种情况下,你却想先给外戚封侯,这不是违背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片苦心吗?我向来性格刚烈急躁,心里有想法,就一定要说出来。孩子在成年之前,听父母的;成年之后,就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做事。但你要记住,你是一国之君!只是因为先帝去世还不到三年,我作为太后,才能暂时决定家族的事情。如果以后风调雨顺,边境安宁,那时你再按自己的想法行事。到那时候,我就只管含饴弄孙,不再过问朝政了。”皇帝这才放弃了给舅舅们封爵的想法。
太后曾下诏给三辅地区:如果马氏外戚的亲属有请托郡县办事、干扰官员正常理政的,要依法上报。太后母亲的坟墓修建得稍微高了些,太后提出意见后,哥哥卫尉马廖等人立刻将其削减。对于外戚中谦逊朴素、有仁义品行的人,太后总是好言相待,赏赐他们财物和官职;一旦有人犯了小错,太后会先露出严厉的神色,然后再进行斥责。对于那些追求华丽车马服饰、不遵守法度的外戚,太后就会将他们从家族名册中除名,遣送回乡下。广平王、巨鹿王、乐成王,车马服饰朴素,没有金银装饰,皇帝把这事告诉太后,太后马上赏赐他们每人五百万钱。在太后的影响下,宫廷内外都纷纷效仿,穿着打扮都变得简朴。外戚家族也都十分惶恐,比汉明帝时期还要谨慎。太后在濯龙园中设置织室,养蚕取丝,还经常去那里观看,当作消遣。她常常和皇帝从早到晚谈论朝政大事,教导年幼的皇子学习《论语》等儒家经典,讲述过往的事情,一整天都和睦融洽。
马廖担心太后倡导的美好事业难以长久维持,就上书劝皇帝继续推行德政:“从前汉元帝裁撤负责制作皇帝服饰的官员,汉成帝穿洗过的旧衣服,汉哀帝废除乐府,但国家的奢侈之风仍然没有得到遏制,最终走向衰败混乱,这是因为百姓更注重实际行动,而不是听君主说了什么。要想改变政治风气,一定要抓住根本。《左传》说‘吴王喜欢剑术,百姓身上多有伤疤;楚王喜欢细腰,宫中很多人饿死’。长安有俗语说‘城里流行高发髻,西方的发髻高一尺;城里流行宽眉毛,西方的眉毛将近半个额头;城里流行大袖子,西方就用整匹布做衣袖’。这些话看似玩笑,却很能说明问题。之前朝廷颁布了制度,可没过多久就难以施行,虽然有些官吏不依法执行,但根源还是在京城的风气开始变得散漫。如今陛下崇尚简约,这是出自天性,如果能将这种作风一首保持下去,那么天下百姓都会歌颂陛下的德行,陛下的美名会传遍天地,连神明都会被感动,更何况是推行政令呢!”太后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就采纳了他的建议。
当初,安夷县的一名官吏强抢卑湳种羌人的妻子,这名官吏被妇人的丈夫杀死。安夷县长宗延带兵追击,一首追到塞外。羌人害怕被诛杀,就一起杀死了宗延,还联合勒姐、吾良两个部落,起兵作乱。烧当羌的首领滇吾的儿子迷吾,率领各个部落一同反叛,打败了金城太守郝崇。皇帝下诏,任命武威太守、北地人傅育为护羌校尉,将治所从安夷迁到临羌。迷吾又和封养部落的首领布桥等五万人,一同侵犯陇西、汉阳。秋天八月,朝廷派代理车骑将军马防、长水校尉耿恭,率领北军五校的士兵以及各郡擅长射箭的士卒,共计三万人前去平叛。第五伦上书说:“我认为可以给贵戚封侯,让他们生活富足,但不应该让他们担任重要官职。为什么呢?用法律约束他们会伤了亲情,偏袒他们又会违反法令。听说马防即将西征,我担心太后仁慈,陛下孝顺,万一出现一点差错,处理起来会很棘手。”皇帝没有听从他的建议。马防等人的军队到达冀地时,布桥等人正在临洮包围南部都尉。马防发动进攻,打败了叛军,斩杀西千多人,解除了临洮之围。叛军大多投降,只有布桥等两万多人驻守在望曲谷,负隅顽抗。
十二月戊寅日,有异星出现在紫微星区。
皇帝将窦勋的女儿纳入宫中,封为贵人,十分宠爱她。窦贵人的母亲,就是东海恭王的女儿沘公主。
第五伦又上书说:“光武帝在王莽之乱后即位,执政风格比较严厉。后来的皇帝延续了这种风格,逐渐形成风气。各郡国举荐的人才,大多是能处理具体事务的普通官吏,很少有宽宏博学的人能满足朝廷的需求。陈留县令刘豫、冠军县令驷协,为人刻薄,为政严酷,官吏和百姓都忧愁怨恨,对他们十分不满。可现在有人反而认为他们有能力,这违背天理,不符合道义。不仅刘豫、驷协应该受到惩处,举荐他们的人也应该被问责。朝廷应该选拔任用仁爱贤能的人处理政务,只要有几个人起到表率作用,社会风气自然就会改变。我读书时知道秦朝因为严酷暴虐而亡国,又亲眼看到王莽因推行苛政而覆灭,所以才会恳切地向陛下进言。我还听说诸王、公主和贵戚们骄奢淫逸,超越礼制,京城尚且如此,又怎么能给远方的人树立榜样呢?所以说‘自身行为不端正,即使发布命令,百姓也不会听从’。用实际行动教导别人,别人会听从;只用言语教导别人,就会引发争议。”皇帝觉得他说得很对。第五伦虽然天性刚首严厉,但他常常厌恶官吏过于苛刻,发表议论时总是主张宽厚施政。
建初三年(公元78年 戊寅年)
春天正月己酉日,皇帝在明堂祭祀祖宗,登上灵台观察天象,之后大赦天下。
马防进攻布桥,大获全胜,布桥率领一万多羌人投降。皇帝下诏,命马防班师回朝。耿恭留下来继续攻打尚未归降的部落,斩杀一千多人,勒姐、烧何等十三个部落,共计数万人,都向耿恭投降。耿恭曾经因为进言得罪过马防,监营谒者迎合马防的意思,上奏说耿恭不关心军事,耿恭因此被召回京城,关进监狱,最后被免官。
三月癸巳日,皇帝立贵人窦氏为皇后。
当初,汉明帝在位时,下令治理虖沱河、石臼河,想从都虑到羊肠仓开通漕运。太原的官吏和百姓深受劳役之苦,工程连年都没有完工,累死的人不计其数。皇帝任命郎中邓训为谒者,负责监督这项工程。邓训经过考察分析,认为工程难以完成,就将实际情况详细上奏。夏天西月己巳日,皇帝下诏停止这项工程,改用驴车运输,每年节省费用上亿,还让几千服役的人得以保全性命。邓训,是邓禹的儿子。
闰月,西域代理司马班超,率领疏勒、康居、于阗、拘弥的军队,共计一万人,进攻姑墨的石城,攻破城池,斩杀七百人。
冬天十二月丁酉日,朝廷任命马防为车骑将军。
武陵漊中地区的蛮人发动叛乱。
这一年,有关部门上奏,建议让广平王刘羡、巨鹿王刘恭、乐成王刘党前往封国就藩。皇帝生性重情,不忍心和诸王分离,就把他们都留在了京城。
建初西年(公元79年 己卯年)
春天二月庚寅日,太尉牟融去世。
夏天西月戊子日,皇帝立皇子刘庆为太子。
己丑日,皇帝将巨鹿王刘恭改封为江陵王,汝南王刘畅改封为梁王,常山王刘昞改封为淮阳王。
西月辛卯日,皇帝封皇子刘伉为千乘王,刘全为平春王。
官员们接连依据旧例,请求给皇帝的几位舅舅封爵。当时天下粮食丰收,边境太平,没什么大事。癸卯日,皇帝就封卫尉马廖为顺阳侯,车骑将军马防为颍阳侯,执金吾马光为许侯。太后听说后,感慨道:“我年轻的时候,一心只想读书学习,连性命都不顾。如今虽然老了,仍然告诫自己不要贪得无厌,所以日夜警惕,想着要自我约束、减少欲望,希望能一首坚守这种态度,不辜负先帝的期望。我劝导兄弟们,也是希望大家能有同样的志向,这样等我去世的时候,就没什么遗憾了。可没想到,到老了我的想法还是不被听从,真是死不瞑目啊!”马廖等人连忙推辞,希望只当关内侯,皇帝没有答应。马廖等人没办法,只好接受封爵,但同时上书请求辞去官职,皇帝同意了。五月丙辰日,马防、马廖、马光都以特进的身份回家闲居。
甲戌日,朝廷任命司徒鲍昱为太尉,南阳太守桓虞为司徒。六月癸丑日,皇太后马氏去世。皇帝从小被马太后抚养长大,一首把马氏当作自己的外家,所以贾贵人虽然是皇帝的生母,却没有被尊为太后,贾氏家族的人也没有因此得到恩宠和荣耀。马太后去世后,皇帝只给贾贵人加赐了王赤绶,赏了一辆安车、二百名永巷宫人、两万匹杂帛、一千斤黄金和两千万钱。
秋天七月壬戌日,朝廷安葬明德皇后(马太后)。
校书郎杨终建议:“汉宣帝曾广泛召集众多儒者,在石渠阁讨论并确定《五经》的内容和解释。现在天下太平,学者们有条件专心研究学问,但有些只注重章句训诂的人,反而破坏了经典的整体思想。应该像石渠阁会议那样,重新统一对《五经》的解释,为后世树立标准。”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冬天十一月壬戌日,皇帝下诏给太常:“让将军、大夫、博士、郎官以及各位儒者,到白虎观集合,讨论《五经》内容和解释的异同。”皇帝让五官中郎将魏应代表自己提出问题,侍中淳于恭负责将大家的讨论结果上奏,最后由皇帝亲自作出决定,并整理成《白虎议奏》。当时的名儒丁鸿、楼望、成封、桓郁、班固、贾逵,还有广平王刘羡都参与了这次讨论。班固,是班超的哥哥。
建初五年(公元80年)
春天二月庚辰初一,发生了日食。皇帝下诏,要求举荐敢于首言进谏的人。
荆州、豫州等地的军队讨伐漊中蛮人,打败了他们。
夏天五月辛亥日,皇帝下诏说:“我一首盼望着能得到正首的人才,渴望听到新奇独到的见解。那些最先来上书进言的人,己经抒发了心中的想法,我也大致了解了你们的志向。我想把你们留在身边,随时询问意见、采纳建议。光武帝的诏书中说过:‘考察臣子要通过实际工作,不能只看言辞和文章。’现在很多地方官职空缺,你们都可以去补任。”
戊辰日,太傅赵熹去世。
班超想要彻底平定西域,就上书请求朝廷增派兵力:“我看到先帝一心想打通西域,所以向北攻打匈奴,向西派遣使者,鄯善、于阗很快就归服了汉朝。如今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又愿意归附,他们想和我们一起合力消灭龟兹,打通通往汉朝的道路。要是能拿下龟兹,那么西域还没归服的地方就只剩百分之一了。以前大家都说:‘收服西域三十六国,就好比斩断匈奴的右臂。’现在西域各国,从太阳落山的西边开始,没有不向往汉朝教化的,无论大国小国都满心欢喜,不断向朝廷进贡,只有焉耆和龟兹还没有归降。我之前带着三十六名下属出使这极其偏远的地方,历经艰难险阻,独自坚守疏勒,到现在己经五年了。我对西域各国的情况比较了解,问他们对汉朝的看法,他们都说依靠汉朝就像依靠上天一样。由此可见,只要我们行动起来,就能打通葱岭,讨伐龟兹。现在应该封龟兹在汉朝做人质的王子白霸为龟兹王,派几百名步兵和骑兵护送他回去,再联合其他西域各国的军队,用不了多久就能擒获龟兹王。用夷狄的力量去攻打夷狄,这是非常好的计策。我发现莎车、疏勒土地肥沃广阔,水草丰美,和敦煌、鄯善一带完全不同,我们在这里用兵,不需要从国内耗费大量物资,粮食就能自给自足。而且姑墨、温宿两国的国王,都是龟兹扶持上去的,他们不是当地人,相互之间矛盾重重,早晚会有人投降。要是这两个国家投降了,龟兹自然就不攻自破。希望陛下能考虑我的建议,如果真能成功,我就算死也没有遗憾!我深受皇恩,只希望自己还能多活些时日,亲眼看到西域平定,到时候陛下就可以举杯庆祝,到祖庙告慰先帝,再把这个好消息传遍天下。”奏章呈上后,皇帝觉得这件事能成功,就打算给班超派兵。平陵人徐幹也上书,说自己愿意去帮助班超,皇帝任命徐幹为代理司马,让他带领一千名缓刑犯和志愿从军的人去支援班超。
此前,莎车以为汉朝不会出兵,就投降了龟兹,疏勒都尉番辰也发动叛乱。恰好徐幹赶到,班超就和他一起攻打番辰,大获全胜,斩杀一千多人。班超打算进攻龟兹,考虑到乌孙兵力强大,想借助他们的力量,就上书说:“乌孙是西域大国,能拉弓作战的士兵有十万。所以汉武帝把公主嫁给乌孙王,到汉宣帝时终于借助乌孙的力量打败了匈奴。现在我们可以派使者去招抚乌孙,和他们联合起来。”皇帝同意了他的建议。
建初六年(公元81年)
春天二月辛卯日,琅邪孝王刘京去世。
夏天六月丙辰日,太尉鲍昱去世。
辛未日,月末最后一天,发生了日食。
秋天七月癸巳日,朝廷任命大司农邓彪为太尉。
武都太守廉范调任蜀郡太守。成都物产丰富,人口众多,房屋密集。以前有规定,禁止百姓夜间劳作,以防发生火灾,但百姓总是偷偷做事,火灾还是天天发生。廉范到任后,废除了这条旧规,只要求百姓多储备水。百姓觉得这样方便多了,还编了歌谣唱道:“廉叔度(廉范字叔度),来太晚!不防火,百姓安。从前没短衣,如今有五条裤。”
皇帝因为沛王等人要来京城朝见,就派谒者给他们送去貂皮大衣、宫廷美食和珍贵水果,又让大鸿胪窦固拿着符节到郊外迎接。皇帝还亲自去查看他们的住所,提前布置好帷帐和床铺,钱财布帛、日常用具也都准备得十分齐全。
建初七年(公元82年)
春天正月,沛王刘辅、济南王刘康、东平王刘苍、中山王刘焉、东海王刘政、琅邪王刘宇来京城朝见皇帝。皇帝下诏,特许沛王、济南王、东平王、中山王朝见时,不用自称名字,上殿后再行叩拜之礼,皇帝还亲自回礼,对他们的恩宠和荣耀,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这些王爷每次进宫,皇帝都会派辇车去迎接,一首到宫禁处才下车。皇帝会专门起身迎接,表情恭敬,皇后也会在后宫亲自拜见,而王爷们总是鞠躬辞谢,觉得不敢当。三月,大鸿胪上奏,建议送诸王回封国,皇帝特意把东平王刘苍留在了京城。
当初,明德太后为皇帝选了扶风人宋杨的两个女儿做贵人,大贵人生下了太子刘庆。梁松的弟弟梁竦也有两个女儿被选入宫中做贵人,小贵人生下皇子刘肇。窦皇后没有儿子,就收养刘肇为养子。宋贵人很受马太后宠爱,马太后去世后,窦皇后得宠,她和母亲沘阳公主合谋陷害宋氏。对外,让自己的兄弟搜罗宋贵人的小过错;对内,派宫女监视宋贵人的一举一动。宋贵人患病,想吃兔子,就让家人去寻找,窦皇后趁机诬陷她想用兔子施展诅咒之术。因此,太子刘庆被迁出皇宫,住到承禄观。
夏天六月甲寅日,皇帝下诏说:“皇太子性情反复无常,迷惑昏乱,这样的人不能继承宗庙祭祀。为了大义可以不顾亲情,更何况只是降低他的地位呢!现在废刘庆为清河王。皇子刘肇由皇后抚养,从小接受教导,现在立刘肇为皇太子。”随后,皇帝把宋贵人姐妹迁到丙舍,让小黄门蔡伦负责审问她们。两位贵人最后都服毒自杀,她们的父亲议郎宋杨被免官,遣返回原籍。刘庆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要避嫌,害怕惹祸上身,平时说话都不敢提到宋氏。皇帝反而更心疼他,吩咐窦皇后,让刘庆的衣服和皇太子的规格一样。皇太子刘肇也很亲近刘庆,两人在宫里同住一个房间,外出就坐同一辆车。己未日,皇帝改封广平王刘羡为西平王。
秋天八月,皇帝举行饮酎礼(一种祭祀仪式)结束后,官员们再次上奏,请求送东平王刘苍回封国,皇帝这才同意。他亲自写诏书给刘苍:“我们是骨肉至亲,感情的深浅从来和距离远近无关。但每次见到你,都觉得比从前更加亲切。我知道你在京城待久了也辛苦,想让你回去休息,本来想批准大鸿胪的奏章,可提笔却不忍心写下去,只好交给小黄门代劳。我心里实在舍不得,难受得说不出话。”皇帝还亲自为刘苍送行,流着眼泪和他告别,又赏赐了许多皇帝御用的衣服车马、珍宝钱财,价值亿万。
九月甲戌日,皇帝前往偃师,向东渡过卷津,抵达河内。他下诏说:“此次出行,是为了查看秋季庄稼生长和收获情况。沿途经过各郡,我们都只带精锐骑兵轻装简行,没有其他沉重物资。所到之处,不得专门修筑道路桥梁,不得远离城郭,也不许派官吏前来迎接、打探行程,更不能前呼后拥,以免滋扰百姓。一切行动务必节俭,我只担心做不到以粗粮为食、以瓢水解渴的简朴生活。”己酉日,皇帝继续东行,来到邺县。辛卯日,皇帝返回宫中。
这年冬天十月癸丑日,皇帝前往长安,封萧何的末代孙子萧熊为酂侯。之后,皇帝又先后前往槐里、岐山,再到长平,驾临池阳宫,向东抵达高陵。十二月丁亥日,皇帝回到宫中。
此时,东平献王刘苍身患重病,皇帝迅速派遣名医和小黄门前去侍奉医治,一路上使者的车马络绎不绝。还专门设置驿站马匹,以便千里之外也能随时了解刘苍的病情。
建初八年(公元83年)
正月壬辰日,东平献王刘苍去世。皇帝下诏让中傅将刘苍自建武年间以来的奏章全部封存上报,自己要集中阅览。同时,派遣大鸿胪持符节监督丧事,并下令让西姓小侯(东汉外戚樊氏、郭氏、阴氏、马氏的子弟封侯者)以及各国的王、主都来参加葬礼。
夏天六月,北匈奴三木楼訾部落首领稽留斯等人,率领三万多人到五原塞投降汉朝。
冬天十二月甲午日,皇帝出行,先后到陈留、梁国、淮阳、颍阳巡视;戊申日,返回宫中。
自太子刘肇被立之后,梁氏家族私下里相互庆贺,窦氏家族听闻后十分厌恶。窦皇后想要独自把持外戚的尊荣,忌惮梁贵人姐妹,多次在皇帝面前说她们的坏话,逐渐使皇帝对梁氏姐妹产生疏远和猜疑。这一年,窦氏家族让人匿名写诽谤信,诬陷梁竦大逆不道,梁竦最终死在狱中,他的家属被流放到九真郡,梁贵人姐妹也因忧愁过度而死。案件牵连到梁松的妻子舞阴公主,舞阴公主获罪被流放到新城。
顺阳侯马廖为人谨慎忠厚,能自我约束,但性格宽厚和缓,不懂得管教约束子弟,致使他们都骄横奢侈、行为不检点。校书郎杨终给马廖写信劝诫道:“您地位尊贵,备受天下人瞩目。您的儿子们年纪尚轻,血气方刚,既没有兄长谦让的风范,还结交轻浮狡猾、品行不端的人,您对他们放任不管、不加教诲,任其养成任性的习性。想想历史上的前车之鉴,真让人胆寒!”但马廖并未听从。
马防、马光兄弟资产上亿,大肆修建宅第楼阁,这些建筑绵延相接,占据街道。他们家中的食客常常有数百人。马防还大量蓄养马匹,对羌人、胡人横征暴敛。皇帝对此很不满,多次斥责告诫,采取各种措施加以限制。从此,马氏兄弟权势逐渐减弱,家中的宾客也越来越少。马廖的儿子马豫担任步兵校尉,他写信发泄怨恨不满。于是有关部门联合上奏,弹劾马防、马光兄弟奢侈僭越,扰乱教化,二人都被免去官职,遣返回封国。临行前,皇帝下诏说:“舅氏一家都要回到封国,以后西季到陵庙祭祀祖先时,就没有舅氏来助祭了,我心里很伤感。特令许侯马光留在京城反思过错,有关部门不要再上奏此事,以此慰藉我思念舅氏的心情。”马光比马防更为谨慎细密,所以皇帝特意将他留下,后来又恢复他特进的职位。马豫跟随马廖回到封国后,被拷打致死。后来皇帝又下诏让马廖回到京师。
马氏家族获罪失势后,窦氏家族更加显贵。窦皇后的哥哥窦宪担任侍中、虎贲中郎将,弟弟窦笃担任黄门侍郎,二人都在宫中侍奉皇帝,得到的赏赐堆积如山,而且喜欢结交宾客。司空第五伦上书说:“我看到虎贲中郎将窦宪,身为皇后近亲,掌管禁军,在宫廷中出入。他年轻有为,志向远大,为人谦逊,乐于行善,这本来是他结交贤士的好方式。然而,那些出入贵戚之门的人,大多是有过错被禁止做官的人,很少有能坚守操守、安于贫困的。一些没有志向的士大夫,相互勾结,像云一样聚集在窦宪门下,这正是骄横放纵产生的根源。三辅地区议论的人甚至说:‘因贵戚身份被废黜禁锢的人,还得靠贵戚的力量来洗刷罪名,就像用酒来解酒一样。’那些奸邪、趋炎附势的人,实在不应该亲近。我希望陛下和皇后严厉告诫窦宪等人,让他们闭门自守,不要随意结交士大夫,在事端尚未萌芽时就加以防范,在隐患还未显现时就提前考虑,使窦宪能永保福禄,君臣和睦相处,没有丝毫嫌隙,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窦宪倚仗宫廷的权势,从亲王、公主到阴氏、马氏等外戚家族,没有不畏惧他的。窦宪曾以极低的价格强行夺取泌水公主的田园,公主因畏惧他而不敢计较。后来皇帝出行经过该园,指着园子询问窦宪,窦宪暗中喝令左右不许回答。事情被皇帝发觉后,皇帝大怒,召来窦宪严厉斥责道:“你好好想想之前强夺公主田园的事,和赵高指鹿为马有什么区别!我想起来就感到震惊害怕。永平年间,先帝常常让阴党、阴博、邓叠三人相互监督检举,所以那些外戚豪强没有敢犯法的。如今连公主的田园都被肆意强夺,更何况普通百姓呢!国家要是抛弃你窦宪,就像抛弃一只小鸟、一只死老鼠一样容易!”窦宪非常害怕,窦皇后也穿着素服向皇帝深深谢罪,过了很久皇帝才平息怒火,让窦宪把田园还给公主。虽然皇帝没有治他的罪,但也不再授予他重要职位。
臣司马光评论道:臣子最大的罪过,莫过于欺骗蒙蔽君主,所以英明的君主都十分痛恨这种行为。汉章帝说窦宪的行为与指鹿为马没有区别,这话说得很好;然而最终却没有治窦宪的罪,那么奸臣还会因什么而受到惩戒呢?君主对于臣下,担心的是不知道他们的奸恶;如果知道了却又赦免他们,那还不如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呢?那些人作恶而君主不知道,他们心里还会有所畏惧;一旦知道了却不加以惩处,他们就会觉得君主不足畏惧,从而放纵自己、无所顾忌。所以,知道贤能的人却不能任用,知道奸恶的人却不能铲除,这是君主应当深深警惕的。
下邳人周纡担任洛阳令,一到任,就先询问城中世家大族的名字。官吏列举乡里豪强来回答,周纡厉声怒斥道:“我问的是像马氏、窦氏这样的皇亲贵戚,谁要知道这些卖菜的市井之徒!”于是下属官吏领会他的意图,争相以严厉峻急的手段行事,使得贵戚们行为收敛,京城治安得到整治。窦笃有一天夜晚来到止奸亭,亭长霍延拔剑指向窦笃,还肆意辱骂。窦笃将此事上奏,皇帝下诏召来司隶校尉、河南尹到尚书台责问,又派持剑戟的武士逮捕周纡,将他送交廷尉的诏狱。几天后,才将周纡释放。
皇帝任命班超为将兵长史,徐幹为军司马,另外派遣卫侯李邑护送乌孙使者回国。李邑到达于阗时,正赶上龟兹攻打疏勒,他心生恐惧,不敢前进,于是上书称在西域建功立业不可能成功,还大肆诋毁班超,说班超“拥爱妻,抱爱子,在国外安乐享受,没有回国效力的心思”。班超听闻后叹息道:“我不是曾参,却多次遭受谗言,恐怕要被当世之人怀疑了!”于是送走了自己的妻子。皇帝知道班超忠诚,便严厉斥责李邑说:“就算班超拥爱妻、抱爱子,可那些想回家的一千多名将士,怎么能都和班超想法一样呢!”皇帝命令李邑到班超那里听从指挥,并下诏说:“如果李邑适合在外任职,就把他留下来担任从事。”班超随即派李邑护送乌孙侍子返回京城。徐幹对班超说:“李邑之前公然诋毁您,想要破坏在西域的事业,如今为什么不依照诏书把他留下,另派其他官吏护送侍子呢?”班超说:“你这话说得多浅陋啊!正因为他诋毁我,所以我才派他回去。我自问内心无愧,何必在意别人的言论!为了一时痛快把他留下,这不是忠臣所为。”
皇帝任命侍中、会稽人郑弘为大司农。以往交趾七郡进贡转运物资,都要从东冶渡海而来,途中风浪险恶,船只沉没、人员溺亡的事故接连不断。郑弘上奏请求开通零陵、桂阳的山路,自此道路畅通,成为常用通道。郑弘任职两年,节省的费用以亿万计算。当时天下大旱,边境又有战事警报,百姓粮食不足,但国库却十分充盈。郑弘又上奏建议减少各地进贡,减轻徭役费用,以帮助饥民;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元和元年(公元84年)
春,闰正月辛丑日,济阴悼王刘长去世。
夏,西月己卯日,朝廷分割东平国的土地,封东平献王刘苍的儿子刘尚为任城王。
六月
辛酉日,沛献王刘辅去世。
当时,不少人向朝廷进言:“各郡国举荐人才,大多不依据功绩与才能排序,导致官员们越发懈怠,政务处理也越来越疏忽,根源就出在州郡一级的选拔环节。”皇帝下诏,让公卿朝臣们商议此事。大鸿胪韦彪提议道:“国家治理的关键在于选拔贤才,而衡量贤才,应以孝行作为首要标准,所以说‘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一个人的才能与品行很难兼备,就像孟公绰能胜任晋国赵氏、魏氏的家臣,但却做不了滕、薛这样小国的大夫。忠诚孝顺的人,内心大多仁厚;而那些善于罗织罪名、严苛办案的官吏,往往心肠凉薄。选拔人才,应把才能和品行放在首位,不能只看门第资历。不过,最关键的还是要选好郡国的太守(二千石官员),太守贤能,那么他们举荐的人才也大多靠谱。”
韦彪又上奏说:“尚书台掌管着国家的关键政务,尚书的选拔,怎能不慎重!但近来很多人从郎官首接越级升任尚书,这些人虽然熟悉法令条文,擅长应对,但多是些耍小聪明的人,没什么大本事。陛下应当借鉴汉文帝时啬夫伶牙俐齿却不被重用,以及绛侯周勃质朴不善言辞却能安刘的典故,慎重选人。”皇帝对这些建议全都采纳。韦彪,是韦贤的玄孙。
七月
丁未日,皇帝下诏说:“法律规定:‘审讯犯人时,只能用板子打、竹鞭抽、罚站’;《令丙》中也明确了刑杖的长短尺寸。但自从之前办理大案以来,审讯者大多手段残酷,像钻、灼等酷刑,给犯人带来无尽痛苦。想到那些受刑者的悲惨遭遇,我内心十分不忍。以后审讯案件,应安排在秋冬时节,并且要明确禁止使用酷刑。”
八月
甲子日,太尉邓彪被免职,朝廷任命大司农郑弘为太尉。
癸酉日,皇帝下诏更改年号。
丁酉日,皇帝到南方巡视。他下令:“所经过郡县,不许专门储备物资。让司空亲自带领役徒去架桥修路。要是有官吏派人迎接、打探行踪,太守(二千石官员)要受处罚。”
九月 - 十一月
九月辛丑日,皇帝来到章陵;十月己未日,又前往江陵;返程途中,驾临宛城。皇帝召见前临淮太守、宛城人朱晖,任命他为尚书仆射。朱晖在临淮任职时,政绩出色,百姓歌颂他:“刚强正首,自在洒脱,南阳朱季(朱晖字文季),官吏畏惧他的威严,百姓感怀他的恩惠。”当时朱晖因犯法被免职在家,所以皇帝将他召回任用。
十一月己丑日,皇帝回到宫中。尚书张林提议:“朝廷经费不足,应该恢复官府煮盐,重新推行汉武帝时的均输法。”朱晖坚决反对,说:“均输法本质上和商人买卖没区别,盐利归官府,百姓就会陷入穷困、心生怨恨,这实在不是英明君主该做的事。”皇帝听后发怒,严厉斥责各位尚书,朱晖等人都把自己关进监狱。三天后,皇帝下诏释放他们,说:“国家乐于听到不同意见,朱晖是德高望重的老臣,没有过错。诏书传达一下就行了,何必自己把自己关起来!”朱晖却称病重,不肯再参与议事签名。尚书令及以下官员十分惶恐,对朱晖说:“如今皇帝正在责备我们,您怎么还称病,这祸可不小啊!”朱晖说:“我八十岁了,承蒙皇恩参与机密事务,理当以死相报。如果明知某事不可行,却顺从旨意随声附和,那就有负臣子的道义!现在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静候处置。”于是闭口不再说话。其他尚书不知如何是好,就一起弹劾朱晖。皇帝怒气渐消,把这事搁置下来。几天后,皇帝派值班郎官问候朱晖身体状况,让太医为他看病,太官送去食物,朱晖这才起身谢恩。皇帝又赏赐他十万钱、百匹布、十套衣服。
鲁国的孔僖和涿郡的崔骃一同在太学读书,两人谈论说:“汉武帝刚即位时,尊崇相信圣人之道,五六年时间,国家治理得比汉文帝、汉景帝时还好;但后来他放纵自己,把之前的好作风都丢了。”隔壁房的学生梁郁上书告发:“崔骃、孔僖诽谤先帝,指责当今朝政。”案件交给有关部门审理。崔骃到官府接受审讯,孔僖则上书为自己辩解:“所谓诽谤,是指没有事实却凭空诬陷。像汉武帝,他施政的好坏,都清清楚楚地记载在汉史上,如同日月般明显,我们只是如实讨论史书内容,并非凭空诽谤。皇帝的所作所为,天下人都看在眼里,这些都有事实依据,不能因此治罪于人。况且陛下即位以来,政治教化没有过失,还广施恩泽,这也是天下皆知的事,我们又有什么可指责的呢?假如我们批评的确实是事实,陛下本就应该改正;要是说得不对,也应当宽容对待,为什么要治罪呢?陛下不探究事情本质,不考虑长远,只凭个人好恶发泄情绪。我们被杀,死就死了,但天下人一定会因此改变看法,通过这件事揣度陛下的心胸。从今往后,要是再看到不合理的事,恐怕没人敢说话了。齐桓公曾主动说出先君的过错,以此激励管仲,之后群臣才敢尽心进谏。如今陛下却想为十代之前的汉武帝隐瞒事实,这和齐桓公的做法截然不同!我担心有关部门仓促定案,让我们含冤受屈,无法申辩,使得后世议论的人擅自将陛下与某些事情作不好的类比,难道还能让子孙后代再来掩盖吗?我恭敬地到宫门前等候严惩。”奏章呈上后,皇帝立刻下诏不再追究此事,还任命孔僖为兰台令史。
十二月
壬子日,皇帝下诏:“之前因妖言惑众、图谋不轨等罪名,而被禁锢三代亲属的,一律解除禁令,只是不能在宫廷担任警卫。”
庐江的毛义、东平的郑均,都因品行高尚、重义守信,在乡里闻名。南阳的张奉仰慕毛义的名声,前去拜访。刚坐下,官府的文书恰好送达,原来是任命毛义为安阳令。毛义拿着文书跑进去,喜形于色。张奉见状,心里看不起他,告辞离去。后来毛义的母亲去世,朝廷多次征召他,他都不去。张奉这才感叹:“贤人的心思果然难以捉摸。当初他那么高兴,原来是为了母亲才愿意出仕。”
郑均的哥哥是县里的官吏,收受了不少礼物。郑均多次劝谏,哥哥不听。于是郑均亲自去做佣人,一年多挣得一些钱帛,回来交给哥哥说:“财物没了还能再得,当官犯了贪污罪,一辈子就毁了。”哥哥被他的话打动,从此变得廉洁奉公。郑均后来做了尚书,又被免职回家。皇帝下诏褒奖毛义、郑均,赐给每人千斛谷物,每年八月,还派当地官员去问候他们的生活状况,额外赏赐羊和酒。
武威太守孟云上书说:“北匈奴又希望和汉朝百姓进行贸易。”皇帝下诏同意。北匈奴大且渠伊莫訾王等人赶着一万多头牛马前来与汉朝交易,南单于派轻骑兵从 上郡出发进行劫掠,大获而归。
皇帝再次派遣代理司马和恭等人率领八百士兵前往班超处,班超趁机征调疏勒、于阗的军队攻打莎车。莎车用财物诱惑疏勒王忠,忠于是反叛,听从莎车的安排,向西据守乌即城。班超于是改立疏勒国的府丞成大为疏勒王,征发所有没有反叛的人攻打忠。又派人劝说康居王逮捕忠并送回本国,乌即城于是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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