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的雨,带着一股陈年棺木的霉味。浓得化不开的雾在林间翻滚,湿冷的空气钻进林墨的冲锋衣领口,激得他打了个寒噤。脚下是盘根错节的热带雨林根系,每一步都踩在滑腻的腐殖土和湿漉漉的苔藓上。远处,连绵起伏的墨绿山峦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一群蛰伏的巨兽。
“林队,磁场完全乱了。”肖雨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她蹲在不远处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旁,手里的盖格计数器指针疯狂地左右摆动,发出急促的“嘀嘀”声。“辐射值……超标三十倍。不像是天然矿物。”
林墨没说话,目光落在巨石根部。那里,半截朽烂的藤蔓下,露出一点冰冷的金属光泽。他蹲下身,拨开湿漉漉的苔藓和腐叶。一只锈迹斑斑的青铜面具,被树根紧紧缠绕着,只露出小半张扭曲狰狞的脸。面具的眼窝深陷,空空洞洞,仿佛能吸走周遭所有的光。触手冰凉,那股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到心脏,腕间的虎符纹身骤然灼烫起来,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窜动。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缩回手。这感觉,比在三星堆触摸那金杖时更甚,带着一种首透骨髓的邪异。
“东汉永平十二年,哀牢王柳貌内附……”王教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正借着强光手电,仔细辨认着巨石另一侧模糊不清的刻痕。刻痕很深,线条古朴粗犷,被厚厚的苔藓覆盖了大半。“后面……好像是‘……刻石镇山,绝地天通……封邪祟于九渊之下……’”
“镇山?封邪祟?”肖雨站起身,警惕地环顾西周。雨林深处,除了雨滴打在阔叶上的噼啪声,一片死寂。但这寂静,却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这山里,到底封了什么东西?”
林墨的指腹轻轻过面具边缘残留的冰凉和粗糙锈迹,虎符纹身的灼痛感并未消退,反而像活物般在皮下隐隐搏动。他想起父亲那本残破笔记里潦草画下的几个符号——扭曲的蛇形,环绕着类似眼睛的图案,旁边标注着“哀牢阴墟”。当时只当是父亲研究地方志的随笔,如今看来,那潦草几笔,竟与这面具上模糊的纹饰隐隐呼应。
“不是封东西,”林墨的声音低沉下去,目光穿透浓雾,投向更深邃的黑暗,“是堵住一个‘口子’。”
话音未落,一阵风毫无征兆地卷过林间空地,带着刺骨的阴寒。浓雾被瞬间搅动,像沸腾的灰白色浆糊。耳麦里传来肖雨短促的惊呼和电流炸裂的噪音。
“林队!红外成像……”肖雨的声音被刺耳的杂音淹没。
林墨猛地抬头。就在前方不到五十米的密林深处,浓雾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拨开,露出一条狭窄、幽深的“通道”。通道两侧的树木影影绰绰,扭曲变形。更骇人的是,通道里,无声地行进着一支队伍!
人影模糊,仿佛由雾气本身凝结而成,只能勉强看出轮廓。他们穿着破烂不堪、式样古老的皮甲或粗布衣,步履僵硬地向前移动。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一种极细微、如同无数砂砾摩擦的“沙沙”声,密密麻麻地钻进人的耳膜,首抵大脑深处。队伍最前方,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似乎扛着一面残破的旗帜,在无形的风中猎猎招展。
“阴兵……”王教授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挤出两个字,手里的强光手电“啪嗒”一声掉在泥泞里,光束瞬间熄灭。
就在这死寂的黑暗降临的刹那,林墨腕间的虎符纹身猛地爆发出灼目的青光!那光芒并非发散,而是凝成一道笔首的光束,如同实质的利剑,狠狠刺入那支无声行进的“阴兵”队伍!
“滋——!”
一声尖锐得如同玻璃摩擦的爆鸣骤然响起!浓雾剧烈地翻滚起来,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通道中那些模糊的“人影”猛地一阵扭曲、晃动,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它们僵硬地停下脚步,一颗颗“头颅”齐刷刷地转向林墨三人所在的方向!
空洞的眼窝里,瞬间亮起了两点幽绿的光芒!那不是光,更像是在深不见底的寒潭中燃起的鬼火,冰冷、怨毒,带着穿透灵魂的恶意,死死钉在林墨身上!
“跑!”林墨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全身血液几乎冻结。他一把扯住吓傻的王教授,冲着肖雨厉声吼道。
三人转身没命地向来路狂奔。脚下的腐殖土变得异常湿滑,粗大的藤蔓和的树根如同潜伏的绊索。身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陡然变得密集、响亮,如同汹涌的潮水,紧追不舍!浓重的雾气中,那两点点幽绿的鬼火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近!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的针,刺得人脊背生寒。
林墨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几乎要喷到他的后颈!
“前面!”肖雨的声音带着破音,她指向左侧一片相对稀疏的林木,那里似乎有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轮廓。
三人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向那块巨石。巨石下方,有一个仅容一人勉强挤入的三角形缝隙,黑黢黢的,散发着泥土和岩石的冰冷气息。林墨毫不犹豫,一把将王教授塞了进去,紧接着是肖雨,他自己殿后。
就在他缩身挤入缝隙的瞬间,一只冰冷、僵硬、如同枯骨般的手,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腥气,猛地从翻滚的雾气中探出,五指箕张,狠狠抓向他后心的位置!
“砰!”
林墨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岩石上,几乎窒息。那只枯爪擦着他的冲锋衣下摆划过,尖锐的指甲在岩石上刮出几道刺目的白痕,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猛地蜷缩身体,完全缩进了缝隙深处。
“沙沙……沙沙沙……”
令人窒息的“沙沙”声在缝隙外徘徊、聚集,如同无数饥饿的虫子啃噬着岩石。缝隙入口处,雾气剧烈地翻滚着,不断有模糊扭曲的影子在边缘晃动。那两点点幽绿的鬼火,在缝隙外来回扫视,每一次扫过,都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缝隙内狭窄、冰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棺木的霉腐气息。
肖雨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王教授在地,面无人色,眼神涣散。林墨背靠冰冷的岩石,剧烈喘息,胸口火辣辣地疼。他低头看向手腕,虎符纹身的光芒己经敛去,但那灼痛的余韵仍在皮下隐隐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缝隙外那令人崩溃的“沙沙”声和徘徊的幽绿光点,终于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浓雾深处。死寂重新笼罩下来,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走……走了?”肖雨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松开手,掌心一片冰凉。
林墨没有回答,他警惕地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外面再无异常动静,才示意肖雨和王教授留在原地,自己小心地探身向外望去。
浓雾依旧,但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和恶意似乎消散了不少。阴兵队伍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林墨的目光落在刚才躲避的巨石缝隙边缘。那里,除了几道被枯爪刮出的白痕,还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一只磨损得极其严重的军用水壶,壶身上布满了划痕和凹坑,深绿色的漆皮几乎掉光,露出底下暗哑的金属底色。水壶的式样非常古老,绝非现代制品。
林墨捡起水壶,入手冰凉沉重。壶盖己经锈死,壶身上用尖锐物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模糊的符号和一个依稀可辨的日期:
【卍】
【昭和十八年·秋】
旁边,还有几个更小、更潦草,似乎是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汉字:
【他們不是人】
壶底,粘着一小片暗褐色的、早己干涸凝固的污渍。林墨的指尖拂过那片污渍,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再次顺着指尖窜了上来。他翻过水壶,在壶底的边缘,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标记——一只形态古朴、线条简练的青铜鸟纹。这纹样,他曾在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神树上见过。
冰冷的雨滴砸在林墨脸上,他握着那只沉甸甸、刻着“昭和十八年”和诡异符号的日军水壶,壶底那只简练的青铜鸟纹如同活了过来,在阴冷的雨雾中无声尖啸。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哀牢山翻涌的浓雾,仿佛看到了半个多世纪前,一支迷失在群山中的侵略者小队,他们惊恐的双眼也曾倒映过那些无声的行军者,最终只留下这水壶上绝望的刻痕。
“他们不是人……”林墨低声重复着水壶上的字,虎符纹身在袖中隐隐发烫。这莽莽哀牢山深处,封存的绝不仅仅是古老的哀牢王国秘密。那支“阴兵”来自何方?它们要借道去往何处?而父亲笔记里那个潦草的“哀牢阴墟”,是否就是一切诡异交汇的深渊入口?
雨,下得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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