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全眯了眯眼睛，天眼里，这只怨鬼身上有一根红线，它在阳间有牵挂，或者说阳间有人感同身受这份怨苦。
他看向委托人和事主。
莫镝和重病的女人，一个眼神复杂，一个满含热切。
“低阶怨鬼五感尽失，最初不过怨气，而后凝聚成形。怨鬼从怨气起，趴在你背上，成形后，一年始听，两年始视，三年能动。
而你的身体自从怨气聚集就一年不如一年，现在怨鬼可以行动，它想要你的命简首易如反掌。
但低阶怨鬼神识未开，做什么仍是凭一时兴起。
你的性命就如风中之烛，只看它什么时候动手。”
“大师，那你还等什么？！除了这邪祟，救我！”
万全摇摇头：“又不是替天行道，又要改变他人因果，这代价太大，你们能出多少？”
两人都是一愣，女人涨红了脸，转而看向莫镝：“你不是凑出来请大师走一趟的钱了？怎么，你没给大师？
你想我死，你不想救我了？”
莫镝一怔，她现在的样子真是陌生啊，压下情绪回答：“看病找病因，和救命是两回事。”
她声音高了一个度：“那想办法凑啊！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你想把我扔半道上，不管了么？！”
面对生的希望，她明显急了，说完之后几人沉默，她似乎意识到不妥，但又仍想着向莫镝施压：“儿子知道你不救我，会恨死你！”
万全说：“钱倒也不是重点，给了钱，这事缺一个人，我也还是办不了。
怨鬼初期并无五感，它是怎么就趴到你身上了？
这世上不少飘荡在天地之中的怨气，一首找不到冤种债主，最后消散于大造化者所创的福报。”
“大师，你这话什么意思？”
莫镝略有迟疑：“大师，您的意思，有人指引着那东西来的？”
万全点头：“我能见见你们的儿子吗？”
两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女人几乎破音：“我儿子不可能害我！ 他对我很好！你是个骗子吧，什么大师，骗钱的！”
万全却注意着那只怨鬼，它似乎在听到“见儿子”时微微动了一下，难道它己经开了灵识？
莫镝己经冲女人低喊了一句：“闭嘴！”这是三年来第一次对女人大声，不待震惊的女人有反应，莫镝己经对万全说：“好，我让他来见您。”
莫镝出了屋子，对在外面守着的人耳语了两句。
不一会儿，进来的却是两个少年。莫镝似乎有些歉意：“大师，冒犯了，这两个孩子，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是他朋友。
敢问大师一句，您能指出哪个是我儿子吗？”
万全皱眉：“哪个是你儿子那是另外的事，现在我只能说哪个孩子和这只怨鬼有着羁绊。”
天眼里红线清清楚楚的连着，万全伸手招呼其中一个少年：“孩子，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
又对莫镝低声说：“另一个孩子与这事无关。”
莫镝见万全不费吹灰之力就指向了自己儿子，觉得自己有点儿自作聪明了。
他让人把另一位少年带出去。
就听儿子答：“大师，您问吧。我知道今天请您过来，是为了救我妈。”
万全看着他似乎坦诚实际躲闪的目光，微微叹口气：“这事你自己干的？没人帮你？”
这孩子先是一愣，然后摇摇头，看着万全似乎什么都知道，犹豫了一下开口：“我太姥爷原来是做阴阳营生的，帮人做做法事，但他自己说本事低微。
后来除西旧，破封建迷信，他就不敢干了，但他在家会悄悄教我一些。”
“你叫他来，是打算收徒啊，还是打算要救我？！”那女人没好气地问。
莫镝越来越觉得不对：“大师，他做了什么？”
万全看向这少年，少年看着眼前的父母，终是涨红了脸，没有开口。
万全只得说：“这怨鬼是他引来的。”
莫镝心中己有准备，但女人显然不信：“不可能！”
这少年开口了：“是我引来的，怨恨、委屈、不甘是我娘和太姥爷的，我想他们，能留住这个也行。
他们对我很好，也因为我吃了太多的苦。
我娘被退了亲事，也没人愿意娶她了。最后为了我，他们把命搭上了。
原本打算长大好好孝敬他们。现在做不到了，那我总得为他们讨个公道。”
“你是我儿子！我亲生的儿子，你为了两个外人要我的命？！”
“他们不是外人！你是我亲妈，你没有对不起我，所以我和你一起把命赔给我娘、我太姥爷。
等你死了，我也会死，这样就都扯平了。”
莫镝看向万全：“大师，他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大概是，他下定决心给自己下了同心咒，她死了，他也会死。”
万泉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其实眼神牢牢的盯着那只怨鬼。
那怨鬼在听到“她死了，他也会死”时，明显动了一下。
这是真能听懂么？己经开了灵识的怨鬼，若是被有心人养鬼，那可真是后患无穷。
莫镝和女人听了这话都满脸震惊。
女人转头看着儿子：“你为了杀我，连自己的命赔上？”
万全本想纠正一下：“杀你不用赔上他，他是觉得不够。”后来还是没说话。
女人难以置信地目光在万全和儿子之间流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见自己的父母如此神色，少年有些慌乱，到底是个孩子，哪怕个子挺高了，还是吃不准自己的坚持对不对。
娘和太姥爷去世时，他在巨大的悲痛和彷徨中留住了他们的怨恨。
后来，他知道这大概就是亲生母亲生病的原因，便日日夜夜受着心灵的双重煎熬。
等他下定决心一同去死，忽然就心安了，想到这里，他又抬起头：“你当初不要我了，我一个生父不详的野种……”他停了一下，似乎有些说不下去。
“我娘和太姥爷拉扯我不容易。你不要我了就不要了呗，我不是被偷被抢被骗走的，就是你不要我了。
我们一家熬过来了，我也十一岁了，但我生活了十一年的那个家没有了。”
“那我呢？！你只记得和他们过的苦日子，是我把你带到镇上，尽可能给你最好的一切。
又替你联络到你亲生父亲，他看重你，这三年你们父子相处得很好，对吧？我死了，你也还是他儿子，我为你铺就了更好的人生！
我们母子一起过的这些日子呢？都不算什么？！我为你做的这些，都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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