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宾楼”的水晶吊灯在鲍翅羹的热气里晃成一团朦胧的光晕。
于凤瑶看着任小丽将第二杯红酒斟得满溢，酒液顺着杯壁滑下，在乳白的桌布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像极了她此刻心头莫名的不安。
“敬我们‘得道成仙’！”任小丽的酒杯撞过来，发出清脆的响声，“以前在银行数钱，数到眼花才赚几个子？现在一个月顶过去一年，这才叫人生！”
于凤瑶呷了口酒，舌尖尝到浓重的单宁味。她看着闺蜜泛红的脸颊，想起昨夜在“月色澜湾”草坪上，任小丽指着她家别墅说“以后我也要住这儿”时的眼神。
那时的月光很亮，把任小丽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急切想要跨越阶层的鸿沟。
“小丽，”于凤瑶放下酒杯，指尖着冰凉的杯脚，“你说的投资……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小丽正夹起一块鲍鱼，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又笑起来，把鲍鱼放进于凤瑶碗里：“跟你说过了，我们公司搞的是‘秘密项目’，老板说回报率能到百分之五十！”她压低声音，凑近于凤瑶耳边，“我跟你说个实话，我刚入职就投了十万，上个月己经拿到分红了！”
于凤瑶的心猛地一沉。百分之五十的回报率，这在任何正规投资里都近乎天方夜谭。她想起孙树成说的“遇红需慎”，那个猩红的“紅”字仿佛突然跳到了眼前，在酒杯里晃成一片警示的血色。
“你们公司做什么业务的？”于凤瑶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总不能凭空生钱吧？”
“哎呀，你管那么多干嘛！”
“可这回报率……百分之五十的红利，红……这怎么可能？”于凤瑶猛然想起了手机里的那个“紅”字。
任小丽挥手叫来服务员。
“再来一瓶罗曼尼康帝！今天咱们不醉不归！”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酒精催化的亢奋，“阿瑶，你知道吗？我们老板昨天拍着我肩膀说，‘小丽啊，你要是能带进来大资金，年底让你当部门经理！’”
水晶瓶塞“啵”地一声弹出，深红色的酒液注入杯盏，像极了任小丽眼里燃烧的欲望。
于凤瑶看着她熟练地晃杯、闻香，忽然觉得眼前的闺蜜有些陌生。
那个在银行柜台后小心翼翼核对着每一笔单据的姑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激进？
“我借你钱吧。”于凤瑶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你想住‘月色澜湾’，我先借你首付。投资的事……太冒险了。”
任小丽的动作僵住了，酒杯停在半空。她盯着于凤瑶，眼里的兴奋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破心思的窘迫：“阿瑶，你是不是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是不信那回报率。”于凤瑶握住她的手，触感有些发烫，“小丽，你还记得吗？咱们刚进银行时，师傅教咱们第一句话就是‘风险永远比收益先到’。”
任小丽猛地抽回手，红酒洒在她藕荷色的裙摆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血花：“师傅？师傅现在还在柜台后面数钞票呢！阿瑶，你现在是富婆了，当然觉得什么都冒险！可我呢？我不抓住这个机会，这辈子都只能仰望你！”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包厢里回荡。于凤瑶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那丝不安突然变成了尖锐的刺痛。
她想起辞职那天，任小丽站在银行门口，阳光把她的影子缩得很小，却又用一种近乎悲壮的语气说“我要赚大钱”。原来从那时起，鸿沟就己经存在，只是她一首假装看不见。
“我没有那个意思……”于凤瑶想解释，却被任小丽打断。
“你有！”任小丽抓起手袋，从里面掏出一沓文件摔在桌上，“你看！这是我的投资合同！这是分红记录！我没骗你！滨悦投资是本省最大的私募，老板是大名鼎鼎的邢志合，怎么可能有问题？”
文件散落在桌布上，印着“滨悦投资集团”的烫金logo。于凤瑶捡起一张，看到“预期年化收益率50%”的字样时，指尖忍不住颤抖。
她想起孙树成说的“神算子”，想起那个“紅”字——遇红可吉，遇红需慎。此刻这八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警示着某种她不敢深想的危机。
“小丽，”于凤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这样吧，我不投资，也不借钱给你。但我可以帮你找专业的理财师看看，评估一下风险——”
“不用了！”任小丽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于凤瑶，你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任小丽只能靠你施舍！”
她抓起桌上的信封，里面的钞票被带得散落一地。于凤瑶想去捡，却被任小丽狠狠推开：“你别碰！这是我自己赚的钱！我告诉你，不出半年，我一定能搬进‘月色澜湾’，到时候你别羡慕！”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踉跄着跑出包厢，留下满桌狼藉和于凤瑶僵在原地的手。窗外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散落的钞票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任小丽刚才眼里破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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