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树成沉默了。他想起自己枕头下的刑警考试报名表,想起队长拍着他肩膀说“别瞎掺和”时的眼神。
早晨从看守所的高墙里下班出来,电网在晨雾里闪着冷光,可十字小区地板缝里的秘密,比这晨光更烫。
“程尚好指甲里的皮肤组织,”孙树成掏出复印件,“化验说有羊绒纤维,跟邢志合常穿的牌子一样。”
郑大明的手指停在镜片上,那道裂痕正好横在瞳孔前。他看着纸上“意大利XX牌羊绒”的字样,突然笑了,笑声短促又干涩:“证据?孙管教,你有证据吗?邢志合的西装都有专人打理,连掉根线头都能查到来源,他会蠢到让程尚好抓到皮肤?”
这话像冰锥扎进孙树成心里。他想起刘星云提审时的有恃无恐,想起邢志合至今未露面的诡异——这不像疏漏,更像一场精心设计的局。刘星云是弃子,十字小区是戏台,而真正的棋手,还在幕后观棋。
“刘星云被抓后,邢志合的人找过你吧?”孙树成盯着他手腕上的淤青,那形状太规整了,“他们怎么威胁你的?”
郑大明重新戴上眼镜,裂痕挡在右眼上,像道无形的屏障。
“前天晚上,”他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两个穿黑衣服的人堵在我家楼道里,说我要是敢多嘴,我妈在菜市场的摊子就别想摆了。”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我家那套老房子,房产证还在邢志合旗下的物业公司押着……”
“而他作为房主,不也签署了协议,把十字小区102室免费给你用了?”
“可我也得谋生啊?”
“几天前,你还在想抓住那个……”
孙树成的心沉了下去。这比威胁打断腿更狠——断了生路,掐了住所,对一个贫困家庭来说,这是诛心。
他从包里最里层掏出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刘星云的通话记录、徐幼棋的行程单、十字小区102室的装修合同复印件。
“我知道你怕。”孙树成把信封塞给郑大明,“但程尚好还在医院,她才二十岁,是你松大的学妹。”
郑大明捏着信封,指尖冰凉。他看着孙树成警服袖口磨出的毛边,看着他眼底和自己一样的血丝,忽然想起去年毕业答辩时,导师说“法律人要守得住底线”。
可底线之上,是邢志合这样的庞然大物,是他这样连房租都交不起的待业青年。
“邢志合下周要在松江大学捐建法学楼,”郑大明突然开口,把信封塞进夹克衫最里层,用手死死按住,“奠基仪式他会亲自来。”
孙树成的心猛地一跳。众目睽睽之下露面,这是示威,还是陷阱?
“他会带很多保镖。”郑大明的声音抖得更厉害,“还有,刘星云被抓前喝多了,跟我说过一句‘我舅最近在忙忘川河的事’。”
“忘川河?”孙树成皱眉。那是城郊的臭水河,去年被邢志合的公司拍下开发,说是要建湿地公园。
郑大明点点头,眼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程尚好出事那天,我看见忘川河工地的渣土车进出过十字小区后街。”
话音刚落,胡同口传来汽车引擎声。一辆没挂牌照的黑色迈巴赫缓缓驶进来,车窗摇下,露出半截绣着金线的袖口,指尖夹着的雪茄正冒着烟。
孙树成下意识把郑大明往身后拉。郑大明却推开他,整了整那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衫迎着车走了两步。他从口袋里掏出孙树成给的油条,狠狠咬了一口,油渍顺着嘴角流到陈旧的衣领上。
“孙管教,”他背对着孙树成,声音却异常清晰,“下周三,松大法学楼奠基仪式,我在主席台右侧第三棵银杏树下等你。”
迈巴赫在他们面前停下,车门打开。孙树成手按在腰间——那里只有一串看守所的钥匙。
“郑先生,上车吧,邢总找你。”车里传来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郑大明回头看了孙树成一眼,镜片上的裂痕在晨光中闪了一下。他把剩下的半根油条塞进嘴里,转身拉开车门。夹克衫消失在黑色车门里时,孙树成看见他悄悄比了个手势——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腰间划了个“十”字。
十字小区?102室?
汽车绝尘而去,留下满胡同的雪茄味。孙树成站在原地,手心里全是汗。他想起郑大明说的“忘川河渣土车”,想起邢志合下周的露面,想起那个压在老城区筒子楼里的贫困家庭。这盘棋太大了,大到他一个看守所管教,可能还没看清棋盘,就己经是枚弃子。
但他摸了摸内袋里郑大明没看完的《刑法学》——那是他刚才塞进去的,扉页上用铅笔写着:“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不会永远缺席。”
十字小区胡同尽头的油条摊收了,老汉推着车离开,车轮碾过一片片水洼。孙树成知道,从把信封塞给郑大明开始,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而此刻,黑色迈巴赫里,郑大明看着窗外熟悉的老城区街景,悄悄摸了摸夹克衫里的信封。指尖触到硬邦邦的纸角,也触到孙树成塞进来的另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字:“保护好自己,等我信号。”
车窗外,邢志合那栋矗立在新区的豪华别墅越来越近,像头蛰伏的巨兽。郑大明深吸一口气,摘下眼镜,用袖口擦着那道裂痕。
他知道,下周三的奠基仪式,将是他和孙树成唯一的机会,也是邢志合布下的最后一道网。而网的中央,除了程尚好的泪水,还有忘川河底慢慢翻涌的污泥,以及更多被贫困和权力掩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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