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教孙树成经过短暂思索，决定不与郑大明现在就去十字小区的犯罪现场。现在前往无异于打草惊蛇，此刻还不到收网的时候。
刚好，这个时候来了电话。他按了下接听键，是表妹打来的，他立刻满面笑容和对方聊了起来。
待撂下电话，他向郑大明挥挥手，说：“今天去不了犯罪现场啦，表妹找我。”
郑大明点点头，表示理解，说：“那麻烦您能不能给我送到滨悦公司？”
“滨悦投资？你真要去见刘星的舅舅啊！”孙树成极难相信郑大明此刻说的话……
五月的日头像块烤化的黄铜，悬在滨悦集团大厦顶端的鎏金LOGO上，折射出刺目的光斑。
郑大明站在马路对面，掌心的汗水早己将西装内衬洇出深色的痕迹。他想起一年前投递简历时，HR邮箱里那句自动回复：“感谢关注，您的简历己进入人才库”——此刻看来，那不过是成年人世界里最温吞的拒绝。
郑大明摸了摸裤袋里皱巴巴的名片，名片上“邢志合秘书”的字样被指甲抠出毛边，像极了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情。
穿过旋转门的瞬间，中央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郑大明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大理石地面映出他歪斜的领带和汗湿的衬衫，活像幅走形的水彩画。前台小妹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忽然抬眼：“您说您是刘星云的……朋友？”尾音拖得极细，像根蚕丝轻轻扫过耳膜。
“初中同学。”郑大明听见自己的声音发虚，“有点私事想找邢总谈谈。”
“预约了吗？”小妹的笑容标准得像贴了模板，“邢总今天的日程排到下午西点，要不您留个电话？”
他正要开口，忽然瞥见前台后方的电子屏闪过一道黑影。那是个穿藏蓝制服的保安，正隔着玻璃门与门外的人交谈。郑大明认出那是今早轮岗的老张，昨天他特意在员工通道观察过，这人总在十点十五分去后门抽烟。
“那我去外面等吧。”郑大明扯了扯领带，转身时故意撞翻桌上的笔筒。在俯身捡笔的瞬间，他看见前台电脑屏幕上闪过“刘星云 罪 邢志合亲属”的搜索记录，心脏猛地撞向肋骨。
大厦外的风裹挟着热浪扑来，郑大明躲到消防通道旁的阴影里，摸出根皱巴巴的香烟。刚点燃，就听见后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张叼着烟卷出来，手机贴在耳边：“对，是他……没预约……看着像个穷酸学生……”话音戛然而止，男人警觉地转头，目光扫过墙角时，郑大明急忙掐灭烟头，火星溅在鞋面上，烫出个焦黑的小点。
“看什么？”老张眯起眼，拇指着腰间的对讲机，“没事别在这儿晃，小心保安当可疑人员。”
“您误会了，我就是等个人。”郑大明挤出笑容，故意露出手腕上的电子表。
老张的目光在他手腕上停留片刻，忽然咧嘴笑了：“大学生吧？我儿子也刚毕业，天天在家啃老。”语气里带着突兀的热络，却让郑大明后颈泛起凉意——他分明记得，昨天在监控里看到的老张，明明是个独居的中年男人。
十点十五分，老张果然晃向后门。郑大明数着秒针走过三十圈，深吸一口气，推开员工通道的铁门。楼梯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复印机的味道，他贴着墙往上挪，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十七层的楼梯拐角处，他看见垃圾桶里扔着半张文件，“精神鉴定报告”的标题下，“刘星云”三个字被红笔圈得醒目，旁边批注着：“邢总批示：不予采纳”。
电梯井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郑大明急忙躲进安全出口。透过门缝，他看见邢志合的秘书林薇走出电梯，手里抱着个牛皮纸袋，铂金耳钉在廊灯下划出冷光。她在消防栓前驻足，从纸袋里抽出几张纸丢进垃圾桶，动作行云流水，却在转身时与郑大明的目光撞个正着。
“你是谁？”林薇的声音像冰锥落地，“怎么进来的？”
郑大明的舌头突然粘在上颚，他看见林薇指尖的美甲在按对讲机，忽然想起刘星云说过，这个女人跟了邢志合十年，连他办公室的密码锁都知道。垃圾桶里的纸张被风掀起一角，他瞥见“2005年7月15日”的日期，那是刘星云父亲坠楼的日子。
“我……我是来送材料的。”郑大明扯下背包，翻出那份皱巴巴的简历，“当年投过贵公司，想问问有没有复试机会。”
林薇的眼神从简历移到他汗湿的领口，忽然轻笑出声：“郑先生，一年前您投的是市场部，现在却拿着文学类的获奖证书？”她指尖敲了敲简历上的“校读书协会会长”，“我们总裁办不需要诗人。”
电梯门在身后打开，郑大明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林薇侧身让路时，他闻到她身上的雪松香调。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层。郑大明冲出门外，热浪扑面而来，却比大厦内的冷气更让人清醒。他摸出手机，给孙树成发消息：“滨悦的保安和秘书都知道刘星云的事，邢志合可能早就有准备。”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身后传来汽车鸣笛，黑色迈巴赫从地下车库驶出，后座的男人戴着墨镜，中指上的翡翠戒指闪过冷光——正是他在监控里见过的邢志合。
迈巴赫在路口转弯时，郑大明看见副驾的林薇摇下窗，指尖夹着支烟。烟灰落在她香奈儿套装的袖口，却像浑然不觉。他忽然想起楼梯间垃圾桶里的文件，日期栏被撕去的部分，隐约露出“志合贸易公司”的字样——那是滨悦集团的前身，也是刘星云父亲生前工作的地方。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的瞬间，郑大明浑身血液凝固：那是他此刻站在大厦前的照片，远景里，老张正举着对讲机，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图片下方附了行字：“想见邢总，明早九点”
暮色漫上街道时，郑大明才发现自己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三个小时。裤袋里的病历单被汗水浸透，他想起刘星云在探视室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爸坠楼前，曾给邢志合打过三个电话。”此刻路灯亮起，他望着滨悦大厦的玻璃幕墙，每一块反光里都像藏着无数双眼睛，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郑大明望着远处的霓虹，想起林薇丢进垃圾桶的文件，想起老张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邢志合戒指上那抹冷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踏入的从来不是一场简单的求助，而是一张早己编织十年的网，网的中央，是滨悦集团深不可测的秘密，以及两个家庭纠缠不清的恩怨。
“没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明天我再去试试，说不定能等到机会。”挂掉电话，他摸出打火机，将那张泛黄的病历单凑近火焰。纸页卷曲的瞬间，他看见“精神分裂症倾向”的诊断栏下，模糊的公章里露出“志合”二字——那分明是滨悦集团的旧公章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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