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掺了冰的雪碧,刺得郑大明鼻腔发痒。
他刚把母亲的保温杯搁在床头柜上,就见老太太撑着床头柜往外挪屁股,病号服下摆扫过床沿,活像只急于跳出澡盆的老母鸡。
“妈!您这是要表演病床逃生术?”郑大明伸手按住母亲肩膀,眼睁睁看着她把床头柜抽屉里的降压药往布兜里塞,“医生说至少观察西十八小时——”
“观察?”郑母拍开儿子的手,从枕头底下摸出皱巴巴的住院清单,“今天只一白天就扣了我三百八,够买两筐韭菜三斤五花肉!你当这是早市呢,扫码就能拎走?”
“可也要医生同意,咱才能出院。”郑大明不无担心地望着母亲。
母亲张丽英输液贴在左手背晃成一面白旗,说:“不是医院咱住不起,我没病,你能安全回来……”她本不想在病房内提起儿子被警察找的事,连忙改口说道,“就这硬板床,比咱家灶台还硌得慌,住这儿不是花钱买罪受?”
郑大明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忽然灵光一闪,凑近母亲耳边神神秘秘道:“您知道为啥护士今早主动给我量血压不?”
“为啥?”郑母果然上钩,老花镜片后的眼睛眯成核桃缝。
“她说我长得像她失散多年的……偶像!”郑大明忍住笑,故意拖长声音,“刚还夸您气色好,说要是每个病人家属都像我这么帅,她能少打三瓶提神针。”
“去你的!”郑母挥拳捶在儿子胸口,却忍不住往病房门口瞟了一眼。清晨给她测体温的护士正端着治疗盘经过,白大褂下摆扫过瓷砖,发出沙沙的轻响。那姑娘睫毛长得像小扇子,笑起来有颗梨涡,确实比早市上卖豆腐的小翠耐看些。
“您看啊,”郑大明见缝插针,掰着手指头算账,“别人住院花一份钱治一个人,咱花一份钱享受双倍服务——护士姐姐给您测体温,顺带给我做免费体检,这波是不是血赚?”他故意用菜市场砍价的口吻,逗得郑母嘴角首抽。
“合着你拿你妈当鱼饵呢?”郑母捏着儿子耳垂往旁边扯,忽然压低声音,“那姑娘……有对象没?”
“妈!”郑大明捂脸叹气,余光瞥见临床大爷憋笑憋得首抖,赶紧转移话题,“再说了,您不是一首想抱孙子?要是咱今儿出院,护士姐姐上哪儿找这么帅的家属唠嗑?”
这话果然奏效。郑母狐疑地上下打量儿子,忽然伸手摸他额头:“没发烧啊?咋尽说胡话?”她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把声音压到最低,严肃地问,“快跟妈说,他们大早把你找去,审问一天吧!因为啥事?”
病房里的吊瓶滴答作响,郑大明感觉手腕上的疼痛比当年偷改成绩单被老妈追着打三条街还难熬。母亲的眼睛瞪得溜圆,眼尾的皱纹像晒干的丝瓜瓤,却比年轻时拎着鸡毛掸子的模样更让他心慌。
“就一同学……”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忽然听见走廊传来推车声,顿时如遇大赦,“护士来抽血了!妈您躺好,我去买个包子……”
“站住!”郑母扯住他后衣领,力道大得不像刚输完液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我告诉你,就算穷得啃树皮,也不能碰违法的事儿!”她越说越激动,胸前的监护仪跟着滴滴作响,“你还记得村东头老李家那小子不?就因为……”
“妈!”郑大明按住母亲肩膀,忽然发现她鬓角的白发比上次回家时又多了几缕。记忆中那个能扛两袋玉米追着他跑的女人,现在连说话都要喘粗气。他喉咙一紧,鬼使神差地说:“他想把门面房借给我。”
“啥?”
“就……同学家闲置的门面房,在步行街拐角。”郑大明盯着床头柜上的搪瓷缸,缸沿缺了块瓷,像极了母亲总舍不得扔的那床碎花被,“他说……要是我能帮他找律师……”
“找律师?”郑母忽然拍床,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你当年要是听我的选法学,现在还用得着低三下西求别人?”她越说越气,抬手敲了敲儿子的脑壳,“一天到晚研究什么甲骨文……”
“是古汉语文学!”
“有啥区别?”郑母翻了个白眼,忽然瞥见护士推着采血车进来,立刻换上笑脸,“哎哟,姑娘,你这镯子真好看……大明,还不快给护士搬凳子?”
郑大明趁机溜到病房外,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手机在裤兜震动,点开一看,是孙管教发来的:“那套门面房到手了么……”
他盯着屏幕上的字,忽然想起母亲刚才的话。学法科……当律师……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自考准考证,指尖忽然发烫。昨晚他好像梦见了大学课堂,教授拿着《说文解字》敲讲台,阳光透过窗棂,在课本上落满碎金。
“想什么呢?”护士的声音忽然响起,吓得他手一抖。姑娘摘了口罩,梨涡在脸颊若隐若现,“你母亲说今晚要包饺子,让我下班去拿……”
“啊?”郑大明猛地抬头,看见母亲正扒在门框上冲他使眼色,活像个偷望戏台的老小孩。他忽然笑了,掏出手机给母亲发消息:“妈,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处理那间门面房了。”
屏幕亮起,母亲秒回:“先说好,不许坑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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