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是这套房子吗？”郑大明的声音被窗缝吹进的风声切割得有些零碎。
邢志合笑了笑：“我是产权人，没处分权吗？”反问带着三分漫不经心，七分不容置疑。
郑大明喉结微动：“有。只是……一味公司在这儿开不下去了。”他故意省略了“资金链断裂”“客户投诉”这些刺耳的细节，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对面的写字楼——那栋玻璃幕墙的大厦里，曾贴着“金朝文化”的金色招牌，如今只剩斑驳的胶痕。
邢志合突然笑了，笑声像砂纸擦过玻璃：“怎么能让这样一个‘让人受益’的公司倒掉？”他特意加重了引号里的词，“这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层意思——”话音未落，他突然倾身，西装袖口露出半截腕表，表盘上的钻石在暮色中刺得郑大明眯起眼，“你不但要继续开，还要开得风生水起。我会给你一笔钱，一笔需要签保密协议的钱。你用这笔钱把房子买回去，再用它入股。”
“入股？”郑大明的后槽牙下意识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入什么股？”
“应时代潮流的股。”邢志合靠回椅背，指尖敲了敲茶几上的牛皮纸袋，“小贷公司，金融牌照上周刚批下来。准备让刘星云来经营——”他顿了顿，观察着郑大明的表情，“入股的钱以他的名义，但钱是我出的。说白了，这是我送他的‘最后一笔饯行礼’。”
“饯行礼？”郑大明挑眉，“他还在看守所。”
“所以需要你先把这位未来的大股东从‘里面’解放出来。”邢志合的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圈，“至于你——”他忽然首视郑大明的眼睛，瞳孔里映着即将熄灭的夕阳，“我要借你的能力和品格，带带他。说白了，做个榜样，或者……”他笑而不语，指尖轻轻叩了叩纸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郑大明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刘星云的场景：那个戴着手铐的年轻人缩在审讯椅上，头发油腻地贴在额角，却固执地重复着“我没碰她”。此刻邢志合的话像把手术刀，正在剖开他早己写好的结案报告，露出下面暗潮汹涌的血管。
“一场成功与失败各半的对赌。”郑大明终于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期的更平静，“用我的前途，赌他会不会改邪归正。”
“聪明人。”邢志合赞许地颔首，“怎么样，年轻人，敢接受挑战吗？”
郑大明盯着牛皮纸袋上凸起的棱角，想象着里面二十万现金的重量。那是母亲念叨了五年的“买新房首付”，此刻却像包着糖衣的毒药，静静躺在他的破旧书桌上。“参与经营一个没有经验的小贷公司……”他斟酌着词句，“而且合伙人是个……有前科的人。”
“前科？”邢志合轻嗤一声，“在商海里，前科不过是张旧船票。关键看谁掌舵。”他忽然伸手，“借你手机用用。”
郑大明起身时膝盖撞在桌脚上，发出闷响。他走进卧室，老旧的木地板在脚下“咯吱”作响。床上的手机屏幕漆黑，像只闭合的眼睛。刚才接完母亲的电话，他又把放回卧室，他想起自己从不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的习惯——那张三十年前的枣木桌，抽屉里还塞着泛黄的《刑法学》笔记，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
邢志合接过手机时，郑大明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转了个圈，露出内侧刻的“志”字。这个细节让他想起刑侦课上的指纹比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动作，像指纹一样独一无二。
“拿来吧。”邢志合对着话筒说完便挂断，动作行云流水。窗外的暮色更深了，远处的车灯开始星星点点亮起，像撒在灰布上的碎钻。
五分钟后，门铃响起。司机小李站在门外，黑色西装笔挺，怀里抱着个棕色纸袋，封口处用火漆印得严严实实。他递过纸袋时，袖口滑下一寸，露出腕间的银色手链——那是条刻着梵文的平安链，郑大明在母亲的佛堂里见过类似的款式。
“处理房子的手续在最上面。”邢志合指了指纸袋，“购房款需要你提供卡号——用挂号信寄给小李，信封要亲自封死。”他忽然笑了，“别担心，钱会分三笔到账，每笔间隔十五天。”
郑大明的手指刚触到纸袋，就听见邢志合补了句：“保密协议明天会寄到你家。如果需要律师……”
“不必了。”郑大明打断他，纸袋的重量压得掌心发潮，“我学过合同法。”
“那就好。”邢志合起身，西装外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十点前我让小李送你回去。记住——”他忽然凑近，郑大明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别让不相干的人碰这个纸袋。”
邢志合离开后，郑大明把纸袋抱在胸前，像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他来到门前的一台宾利车上，后视镜里映出小李的身影——他正靠在车门上抽烟，火光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像某种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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