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一年暮春时节,连绵不绝的春雨仿佛将整个北平城南都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水汽之中,那座声名远扬的“缀玉班”戏楼也被雨水浸得透湿。留洋归来的青年画家沈砚之缓缓收起油纸伞,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巴黎美术学院那浓厚的油彩气息。然而,当他踏入缀玉班后台的瞬间,一股奇特的香气扑面而来,那香气中混合着徽墨的沉静与梨花的清甜,令他心神微荡。戏台上,旦角演员正挥动着水袖,如行云流水般翩翩起舞,唱着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那嗓音宛如浸透了春雨的宣纸,轻柔地落在沈砚之怀抱素描本的臂弯里,缓缓晕开无形的痕迹,仿佛一幅空灵的画作。
班主满脸堆笑,热情地搓着手,引领着沈砚之向楼上走去,那笑容里藏着几分精明:“沈先生,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这位便是我们缀玉班的台柱,苏梨影小姐。”恰在此时,戏台上之人回眸一笑,那水钻头面在煤气灯下闪耀,如无数星子坠落人间。沈砚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注在她左眼角那颗墨色泪痣上,那泪痣犹如一滴将坠未坠的徽墨,不偏不倚,恰如其分地落在他素描本空白页的中央,仿佛是宿命的印记,注定要在此书写一段故事。
散戏后的后台,弥漫着卸妆油与松烟墨交织的独特气味。沈砚之在廊下偶然拾到一方素绢帕,帕角用墨线细细绣着半朵含苞待放的梨花,那针脚细腻如同发丝般精致。他正欲询问失主,却见苏梨影己然换下戏服,身着一袭月白竹布褂子,显得身形愈发清瘦。她正蹲在梨树下,为一只受伤的雨燕小心翼翼地上药。“这小家伙方才避雨时,不慎撞上了檐角。”她抬眸之际,洗去铅华的面容苍白如纸,唯有那双杏眼依旧闪烁着戏中崔莺莺那般的痴缠柔情,“听闻沈先生是从巴黎归来的画家,不知西洋人作画,可否也讲究留白之妙?”沈砚之被她这突兀的问题逗得轻笑出声,从帆布包中摸出炭笔:“油画虽讲究色彩的层层堆叠,但对于宣纸中的留白意境,却未必能完全领悟……”话还未说完,那雨燕突然振翅飞起,意外地撞翻了她手中的青瓷药碗。深褐色的药汁飞溅而出,沾染上他卡其色的风衣,同时也淋湿了她腕间那串褪色的墨玉珠。这串珠子据说是前朝翰林院流传出的旧物,如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如同被时光磨砺过的墨锭,散发着古朴而神秘的气息。
雨势愈发密集,沈砚之撑开从巴黎带回的首柄伞,护送苏梨影返回后院厢房。青石板路上,积水映照着廊下摇曳的羊角灯,她忽然轻声开口:“西年前,我在南京唱堂会时,曾有幸见到令尊。他言及沈家世代书香门第,子孙不应与戏子过多往来。”沈砚之握着伞柄的手指猛地一紧,仿佛塞纳河畔的晚风穿越时空而来,带着蒙马特高地的微凉,与眼前少女身上清淡的梨花香相互交织,在这雨夜里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苏梨影在梨树下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蓝印花布包:“昨日见您画戏台上的流苏,特地新研了一锭徽墨,或许对您有所裨益。”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一锭雕刻着“梨花雪”字样的墨锭,侧面细刻着一行小字:“墨痕易干,梨魂难绝。”沈砚之接过墨锭,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腕间墨玉珠的缝隙里,那里竟卡着半片风干的梨花瓣。那花瓣的纹路,竟与他巴黎画室里那幅未完成的《梨花夜》惊人地相似,仿佛是命运巧妙的安排,让这两颗相隔万里的心灵,在这一刻悄然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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