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烟火长明处·续》

烟火长明处（续）

冬至的第一场雪簌簌落下时，张凤霞正跪在地上擦拭地板。王明阳推开门，看见她裹着厚厚的珊瑚绒睡衣，鼻尖冻得发红，发梢还沾着洗衣液的泡沫。窗台上的水仙开得正好，却被她挪到了墙角——那里摆着王雨柔寄来的手工风铃，贝壳与铃铛碰撞出细碎声响。

“怎么不开暖气？”王明阳蹲下身，握住她冻得通红的手。张凤霞笑着往他怀里钻了钻，发间茉莉香混着阳光晒过的棉布气息：“省点电，等小峰和雨柔放假回来，咱开足三天三夜。”话音未落，厨房传来定时器的鸣响，她慌忙起身，却被王明阳一把捞进怀里。

“先暖和暖和。”他将她冰凉的脚捂在自己肚子上，听着她的惊呼声在胸腔里震荡。记忆突然闪回母亲病重那年，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夜，张凤霞守在ICU门外，睫毛上凝着霜花，却固执地把暖手宝塞进他怀里。此刻她的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淡淡的药渍——那是常年帮他煎药时溅上的痕迹。

年夜饭的香味漫出厨房时，凌峰带着王雨柔推门而入。少女穿着淡紫色的毛衣，发梢别着他送的银蝴蝶发卡，在灯光下闪烁如星。张凤霞举着锅铲从灶台前探出头，圆脸笑出两个酒窝：“快洗手，有你们爱吃的糖醋排骨！”凌峰瞥见师傅悄悄往师母围裙口袋里塞了个暖手宝，两人对视时眼底的笑意，比桌上的红烛还要炽热。

深夜，王明阳被厨房的动静惊醒。月光透过纱帘，勾勒出张凤霞忙碌的剪影。她正踮着脚往保温桶里装鸡汤，动作轻得像怕吵醒整个世界。“又在折腾什么？”他从背后环住她，下巴蹭着她蓬松的卷发。张凤霞转身时，他看见她眼底的血丝——原来她趁着孩子们熟睡，偷偷给他们织新毛衣。

“学校的李老师说，雨柔最近总咳嗽。”她将温热的鸡汤递到他唇边，“你明天顺路带给她，还有这个......”说着掏出个绣着并蒂莲的锦囊，“里面是我配的安神香，小峰备考辛苦，让他放枕边。”王明阳突然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尝到她唇上淡淡的冰糖雪梨味——那是白天给孩子们熬止咳糖浆时沾上的。

晨光初现时，张凤霞又在厨房忙碌。王明阳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往保温桶里放蒸好的红糖馒头，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毛线——那是给凌峰织的围巾，针脚里藏着细碎的桂花。窗外的雪停了，阳光落在她发间新添的白发上，却让他想起初见时，那个在张家界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的姑娘。原来岁月最动人的馈赠，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有人愿将半生时光，熬成永不熄灭的人间烟火。

烟火长明处（再续）

惊蛰那日，春雷乍响时，张凤霞正蹲在院子里翻整土地。王明阳握着锄头赶来，看见她鬓角沾着草屑，碎花围裙上溅满泥点，却笑得眉眼弯弯，指着刚埋下的月季苗："等夏天开了，摘朵给雨柔簪头发。"雷声轰隆，她慌忙护住苗床，发间的茉莉头绳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像只扑棱翅膀的蝶。

深夜，凌峰带着满脸疲惫归来。张凤霞从厨房端出温好的酒酿圆子，瓷碗里卧着两颗溏心蛋："听说你连着三天没合眼？"她伸手要摸他额头，却被少年侧身躲开。凌峰红着脸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可当他低头看见碗底藏着的枸杞时，喉结剧烈滚动——那是小时候师父生病，师母总悄悄给他补身体的法子。

梅雨时节，王雨柔抱着湿漉漉的课本冲进家门。张凤霞立刻用干毛巾裹住她发梢，嘴里念叨着"怎么不等雨停"，手上却利落地生起炭炉。王明阳倚在门框，看着妻子将课本一页页摊开，又变魔术似的从柜子里掏出件新毛衣："知道你嫌粉色老气，特意选的浅紫。"少女抱着毛衣愣住，突然扑进她怀里，发丝蹭过张凤霞腰间常年酸痛的位置。

中秋夜，一家人围坐在葡萄架下。月光透过叶隙洒在石桌上，张凤霞切开的月饼里，流心馅缓缓淌出，映得她眼角的皱纹都镀上金边。凌峰突然举起酒杯："敬师母，把我们都养得这么好。"王雨柔跟着举杯，腕间银镯轻响——那是凌峰从桂陵带回来的，内侧刻着细小的"柔"字。

霜降过后，张凤霞的老寒腿又犯了。她坐在摇椅上织毛衣，膝盖裹着厚厚的护膝，却坚持要给王明阳做件夹袄。针脚偶尔歪斜，她就懊恼地拆了重织。某个清晨，王明阳发现她趴在桌上睡着，手边放着没写完的信："雨柔啊，凌峰这孩子嘴硬，你多担待......"晨光爬上她发间的银丝，他轻轻披上外套，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凤霞这丫头，把咱家的苦都熬成了甜。"

冬至前夜，张凤霞在厨房包汤圆。糯米粉沾在鼻尖，她对着镜子给自己画了淡淡的胭脂。王明阳从背后搂住她，下巴蹭着她新烫的卷发："臭美。"她转身在他脸上抹了团白："老东西，今晚孩子们说要视频。"锅里的水咕嘟作响，氤氲的热气中，她悄悄往他碗里多放了颗汤圆——甜馅的，就像这些年她藏在粗茶淡饭里的，数不清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