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露？”石坤环顾四周，寻找着艾露的踪影。
然而他却只看见了自已。
温度有些寒冷。水晶般光滑的冰块林立在四周，层层叠叠地映照出无数个石坤的身影，分不清哪几面是镜子，哪几面是玻璃。
“冰镜领域。”石坤自言自语道，“那个卡勒，居然还掌握着如此高明的幻术。”
“大地重装。”石坤的右手亮起土黄色的光芒。脚下并未被冰镜覆盖的泥土地面仿佛受到召唤一般，开裂、升起、聚集，把右手包裹成一个厚重坚固的棕色拳套。
轰——石坤一拳砸向自已的镜中倒影。镜面应声而碎，但后边依旧是一面冰块。
正当要砸出下一拳时，石坤忽然停住了。
“艾露，你在这儿啊。”冰面中赫然映出艾露娇小可人的身影。
艾露俏生生地站在石坤眼前，冲他微笑。“你没事就好。”石坤松了口气，苦笑着向艾露招手。
噗嗤……艾露的微笑忽然凝住。一把冰剑从她的胸膛中穿出，剑尖满是鲜红。
“艾露！”石坤脸色大变。他一拳砸破眼前的冰面，艾露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见。
“石坤。”身后传来似曾相识的女声。
石坤怔怔地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头戴贝雷帽的少女倩影。米黄色的宽松衬衫搭配蓝色破洞牛仔裤，沾染着几道颜料斑点的袖口随意卷起，露出少女纤细的手腕。
“……伊莎贝拉？”石坤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认识这个少女。
这个爱好绘画、一心向往艺术的少女，曾在地牢中用干草与泥土画出了石坤的画像。在被石坤带领着出逃的那一晚，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岁。
“我们本不用死，”伊莎贝拉说道，“没有你的逃跑计划，卡勒就不会杀死我们。”
精致的五官逐渐扭曲，深红色的血液从少女的鼻子、眼睛、耳朵中接连流出。
“……不。不是这样的。”石坤木然道。
“是你害死了我们。”旁边的镜面中再次出现了一个身着长裙的身影。华丽的装扮像是个贵族。
“瑟莉丝……”石坤的神情愈加复杂，“不，瑟莉丝，这不对。如果不逃跑，你们就会被卖给巴加帝国，做一辈子的奴隶，永远失去自由……”
“失去自由不会杀死我们。”
又一个熟悉的少女从镜中走出，声音凄凉而怨恨。
“是你无能，是你自大。”
又一个。
“是你自以为是地想要拯救我们，却没做到。”
又一个。
“是你把我们推入了深渊。”
又一个。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石坤跪倒在地。
每一句质疑都如同刀刃。石坤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已的声音在这片冰冷的领域中显得苍白无力。
熟悉的少女面孔在冷光中闪烁。那一张张曾经灿烂的笑脸，如今化作痛苦的面具，在冰镜中不断重复，正如那天夜里，所有少女都在坚冰的封锁中失去生机。
眼泪止不住地流出。痛苦和自责不断升腾。怨恨与失望化作无形的锁链，抽打着石坤的灵魂，将他囚禁在那一晚的罪孽中。
最后的镜子中走出一名十来岁的女孩。
“米娜……”石坤从几近失声的嗓子中挤出一个名字。
“你为什么还活着？”
米娜冷冷地说道。
“你为什么没有和我们一起死？”
“你害死了我们，为什么又要抛弃我们？”
“石坤，你这个叛徒！废物！杀人犯！”
“没关系。现在，你可以解脱了。”
米娜高高举起稚嫩的手，手中握着一把冰剑。
“我可以解脱了……”泪水糊得石坤睁不开眼，他露出释然的表情，张开双臂，向米娜拥抱而去。
“嗯？”不合时宜的疑惑声从米娜口中发出。
“……呜嘤哒姆，给我砸！”镜子的背后隐约传来熟悉的萝莉音。
啪！在米娜慌乱的神色中，石坤身前的镜面如蛛网般开裂。
冰镜领域破了。
迷乱的意识骤然清醒。“我刚才在做什么？”石坤愕然。
“该死……被卡勒那个混蛋给忽悠了！”石坤起身，挥拳，一面面冰镜应声而碎。
“我们恨你！”奴隶少女们的幻影在冰镜中尖叫。
“混蛋！”石坤毫不犹豫地砸碎眼前的一切。
“不是这样的。”
“米娜不是这样的人。”
“瑟莉丝不是，伊莎贝拉不是，艾露也不是。她们不是这样的人！”
“卡勒，你才是应该受死的那个人！你这个剥夺他人自由、杀人不眨眼、连愧疚感都没有一点的畜生！”石坤怒吼着，一记右直拳，击碎了米娜的幻影。
砰！砰！砰！
一拳又一拳，镜面不断破裂，冰块碎片如同雨点般洒落。那些令他迷茫的幻影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化为无数朦胧的光点，渐渐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在消散前的刹那，石坤似乎看到了——少女们的笑容。
哗啦啦。
领域在顷刻间崩塌。
四面八方的冰镜不复存在。平房、森林、以及熊熊大火重新映入石坤的眼帘。他看到织田璃乃正在和火焰缠斗。他也看到身前，活生生的艾露一脸神气地指着空处，还有一堆凝胶状的触手正四处挥舞。
“石坤，你出来了！”见到一脸狼狈样的石坤，艾露惊喜道。
随即他又疑惑：“你在哭什么？”
“艾露！”石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艾露。“你没事就好。”
“呜哇！”艾露拼命地挣扎——我不想被大叔抱啊！哎，鼻涕，鼻涕要蹭上来了！
刚收为灵宠的呜嘤哒姆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抱住它主人的大叔，满是提防与敌意。但刚才对冰镜一通乱砸似乎耗尽了它的体力，它无法再发起攻势，触手软趴趴地坠落在地。
“呃啊……”不远处，卡勒踉跄着扶额，倚靠在墙边。幻术被强行冲破的他，精神受到重创，几乎无法维持站立。
“卡勒！”回过神来的石坤松开艾露，一把抹去眼泪，怒吼着向前冲去。
卡勒努力地伸起脖子，看向石坤，仅存的右手缓缓抬起，想要施放什么法术来抵抗。但在咔咔声中，左肩的伤势再也无法压制，来自璃乃的深蓝色坚冰开始扩散开去。
卡勒变得无力。
砰！直拳。
“这一拳，为了伊莎贝拉！”
——覆盖着泥土装甲的拳头重重地砸在卡勒脸上。卡勒倒退五六步，鼻梁塌陷下去。
“她是个充满梦想的女孩，热爱绘画的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她想要考上可利姆大学艺术系，但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砰！勾拳。
“这一拳，为了瑟莉丝！”
——血液从卡勒的口中飞溅而出，裹挟着几颗牙齿。
“家道中落以后，她努力学习经商，试图挽回贵族的尊严。现在，她的父母还在等她回家。”
砰！
“这一拳，为了雪音！”
砰！
“这一拳，为了玲玲！”
砰！
“这一拳，为了索菲亚！”
砰！
“这一拳，为了普拉娜！”
……
负罪感从未消失，石坤牢牢地背负着每一名少女的过往。现在，真正的罪魁祸首该偿还他的罪孽了。
砰！砰！砰！摆拳、架拳、冲拳，每一拳都在宣告石坤内心的解放。
“这一拳……为了米娜。”
砰！
卡勒·黑牙，这名高阶法师中的佼佼者，如今像破布袋一般，在空中四处翻飞。被砸到面目全非的他，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耳中只剩下石坤怒意的呐喊。那些曾经被他杀死、或被他卖到邻国的少女们，从深渊拽住了他的灵魂。
深蓝色的冰终于覆盖住卡勒的全身。
石坤停下拳，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
卡勒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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