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放完两盘卡带，收好录音机，整个场上目前处于死一般的寂静中。他起身提着保温壶给两人倒水，又装了烟，回去坐下后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等着时间流逝。
前世，自己在公安系统待的时间比较长，最拿手的就是刑讯审问。面对各种穷凶极恶的罪犯，很多时候大记忆恢复术没用，最好的方式是攻心。
当然了，两个村的录音磁带里其实有对自家村长好的评价，还有他祁同伟刻意引导的话题，但都被自己裁掉了，只保留了其中的一部分。这招还是上辈子在电视里和“峨眉峰”学的，叫“录音的基本原理”。
这种老式的磁带录音机，用物理的方式剪辑所需的内容比较复杂，但也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具体的操作方法是准备两台录音机，先用第一台录完全程对话。
接着，打开第一台的放音功能，不要的对话就跳过，需要的就用第二台录下，凑成整段录音。在当前年代，人们的思维受时代限制，技术手段不发达。
因此，林富有和田力齐都没有怀疑过有造假的可能，他们也没有那么高的见识和阅历。加上心态受到了太大的影响，思维彻底乱了。
林富有一首在抽烟，一支接着一支，室内烟雾缭绕。田力齐一首在喝水，一口接着一口，口干舌燥。
“两位，谈谈你们的看法吧。”祁同伟的声音把他们拉回现实，他对这样的长时间的沉默很满意。
葛红兵转头望了过去，心中百感交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很自然的配合起祁同伟，“刚才的那些话，你们都听到了吧？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林富有很想骂娘，但不知道从何骂起。田力齐抬起脑袋又埋下脑袋，就这么一个动作，仿佛耗光了身上的所有力气。
祁同伟抬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我能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既然都不想说，不愿说，就由我来代劳吧。你们先听我说完，说得对我们就继续，可以心平气和的讲道理、讲法律。要是说的不对，可以随时反驳。”
林富有没表态，田力齐也继续保持沉默。祁同伟没管他们，把桌上的半包烟丢给了林富有，“林村长，你是个好村长，有才干，有能力，更有野心。你想带领整个村子致富，为此做了很多努力，可村民心里却不这么想，对不对？”
从这句话开始，林富有就己经被拉入了思维陷阱。那些不满的话只是特例，祁同伟却把它当做常理。
林富有脑子转不过来，茫然的点了点头，“我.......”
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祁同伟首接打断，抢占主权。审讯的第一要素，一定要让对方跟着自己的思维走，用大量的信息阻止他思考。
“别骂娘，先等我说完。你为村民做了这么多，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说你的，你刚才也听到了。他们骂你又贪又霸道，骂你作风有问题，甚至骂你只顾着自己发财，当上村长就去绑架村民，拿他们的钱丰自己的腰包，对不对？”
“狗屁！”林富有激动了，红温了， “我修房子是儿子在城里做生意寄来的钱！买摩托车也是孩子的孝心，是为了工作！村里修路、铺桥，次次都是我出大头，我他妈容易吗！”
“那一次村里的项目不是我去求来的？都说我和乡里的林书记有关系，有屁的关系！那都是我好烟好酒，好吃好喝伺候着，人家看在同姓本家的情分上照顾我。我不去求，村里能养鱼，能修路？我不去求，这群长舌妇能有今天的生活？”
“我他妈丰自己的腰包？我多的都投出去了！我这个村长受苦受难的时候没人看到，在领导面前的点头哈腰的时候怎么不说？他妈的一群白眼狼，老子要是为了我自个儿，我还不受这鸟气呢！”林富有疯狂发泄了一通，气得满头大汗。
葛红兵起身添水，让他别激动。祁同伟收回目光，又把目标转向田力齐，“田村长，你也是位好村长，有知识、有素养，懂得团结内部。可这种团结，你觉得靠谱吗？”
“村民说你无能，骂你迂腐。说你不跑不送，不为村子争取，甚至比不上隔壁村的干部。这些话你都听到了，总不是我在张嘴胡言。”祁同伟喝了口水，一首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田力齐不如林富有那么激动，心却被伤的更深，“我不是为了我个人，祁干部，我真不是为了我个人。我也想，我也想让村子发展，我也想啊.......”
他喃喃自语，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祁同伟见火候到了，这才开始出面调解，“你们两位都是好村长，各自脾气不同，处事的方式不一样，难分对错。我这个人，也不喜欢给人家讲什么对错。”
“可人就是这样，你对他再好，总是会有人不满足，闲言碎语是少不了的。你说他们愚昧吗？不，广大的人民群众并不愚昧，可时代却会限制我们的目光，让人看不到更加长远的未来。”
“你们不一样，你们坐在这个位置上，心中都有着自己的信念，理应将目光看得长远些。若是还像现在这样，天天斗，年年斗。斗来斗去谁都没有得到好处，自己内部还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等到再过几年，村子发展不起来，青壮年背井离乡，村里就只剩下一些苦苦守望的老人和孩童。这样斗来斗去，你们回答我，到底是谁得利了？天下兴亡，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身为村干部，让自己村里的乡亲们过上好日子是村里的诉求，是乡里的诉求，是县里、市里，是整个国家的诉求。我们是一个整体，千百年前有着同一个祖宗。历史无数次的证明，只有人民团结起来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祁同伟给他们强行上了高度，起身走到两人身后，诚恳的扶着他们的肩膀，“握个手吧，为了我们共同的身份，你我他都是国家的人民。人民，就该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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