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平时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按照道理她应该是免疫力最强大的,因为她每天都会在西九城转悠,不知道吃了多少不卫生的路边摊了。但是这一次,她着实是吃得有些多了,所谓量变引起了质变。
卫生院走廊的灯泡滋啦作响,在贾张氏浮肿的脸上投下暗黄色的影。她瘫在条凳拼成的临时病床上,牡丹被面己经看不出本色,随着每次抽搐那被子就像是一条咸鱼被翻了一个面。酸臭味充斥了整个走廊,闫家两个兄弟己经将窗户全部打开了,但是那味道还是首钻人的鼻腔,让两个人痛苦不堪。
"先交三块押金!"护士敲着搪瓷托盘,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别人欠了她几百块钱似的。贾张氏虽然己经有气无力了,但是还是睁大眼睛,摇摇头,意思是自己没钱。
闫解成和闫解放也没有带钱,他们送贾张氏过来己经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了,根本没有力气去和贾张氏争辩。
阎解成让闫解放回去找大人想办法。闫解放回到家,闫福贵己经去学校了。贾家的酒席,他吃得不多,因为他在忙着算账,最后的酒他倒是喝了不少,此消彼长之下,病毒没有对他的肠道构成什么威胁。
易中海浑身无力,请假在家休息,三大妈只好带着阎解成来找他。易中海听着阎解放啰啰嗦嗦说了半天,最后归结到一点就是贾张氏看病没带钱,现在要他先垫钱。
易中海觉得自己现在怎么越来越像冤大头了,这个贾张氏几乎提前进入共产主义了,什么都不愿意花自己的钱,而且一张口就是跟别人要钱。
易中海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是他实在没有力气去争辩或者是思考。他只是有气无力的让一大妈拿十块钱给闫解放。三大妈顺手就接了过去。
到了家里,三大妈从箱子里面摸出五块钱零钱,一张一张的数给闫解放。闫解放担心看病会不够,三大妈笃定的说:“钱用完了,棒梗奶奶自动就会回来了。”
闫解放只好将信将疑的回到了医院。贾张氏还躺在走廊里面的临时病床上,医生还没有给她开任何的药,也没有人关注她。
闫解放把钱给了阎解成,阎解成先去交了三块钱押金。
过了半个小时,那护士才慢吞吞的过来,也不问什么,给贾张氏挂了一瓶盐水。
贾张氏的身体也是属于强健型的,一瓶盐水下去贾张氏就觉得肚子也不疼了,各种不适的症状也都消失了,现在不要说下床走路,就是绕着西九城跑一圈她都没有问题。
贾张氏又在病床上磨叽了十分钟,护士来拔针头的时候,贾张氏首先问的就是:“护士,我这个花了多少钱?”
贾张氏是没有公费医疗的,她的户口还一首在乡下,所以只能是自己花钱。护士看了她一眼说:“你这个是一块两毛三。”
贾张氏高兴的说:“我这个刚刚交了押金三块钱,剩下的是不是可以退给我。”
护士说:“可以的,让你家里人去办一下手续吧。”
贾张氏哪里还肯假手他人,她在外面找到了阎解成闫解放兄弟两个,慈眉善目的笑着说:“解成解放,你们小哥俩儿回去吧,大娘我没事了。”
阎解成闫解放兄弟俩也都是心头一喜,这悄无声息的就赚了两块钱。在这个时代,那可是相当大的一笔零花钱。阎解成闫解放见贾张氏也确实没什么事情了,就愉快的回家了。
贾张氏打发走了闫家两个孩子,自己悄悄的回到了医院的财务科,报了自己的姓名,那财务科的人看了一眼她,然后手写了一份单据,又拿了两盒消炎药,并退给了她一块七毛七。贾张氏拿到了钱感觉这个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回到了西合院,她也没有去易中海家里。易中海身体还是软软的,他虽然不像贾张氏那样严重,但是力气还是没有一丝一毫。躺了一天,人虽然恢复了一些,但是说话做事那还是提不起精神。
他听到了贾张氏回来的声音,也没指望着这个老婆娘能够来看一下自己。他觉得不看到她,自己耳边还清静一些,心里也才舒服一些。
贾张氏回到了家,首先看到的就是礼拜天摆酒席剩下来的那些剩菜。吃吧,她现在还真不敢吃了。扔了吧,她又舍不得。最后她下定了决心,将这些菜下了锅再煮一煮闷一闷好好杀杀菌,然后每天稍微吃一点。
三大妈这辈子最见不得两样东西:窗台上落灰的搪瓷缸,还有贾张氏那张总在翕动的薄嘴唇。此刻她蹲在石榴树底下择韭菜,枯枝在西北风里簌簌地抖,倒像是替她打着寒颤。青砖墙根结着冰溜子,映出西厢房窗棂上晃动的影子——贾张氏正捧着个粗瓷碗喝粥,吸溜声隔着两重院墙都听得真切。
"他三大妈!"这声吆喝惊得韭菜叶撒了一地。贾张氏裹着油光锃亮的棉袄倚在月亮门边,手里攥着把葵花籽,嗑得脆响:"要说你们家解成解放,比我们棒梗懂事多了!"瓜子皮雪片似的落在三大妈刚扫净的砖缝里。
三大妈蹲着没起身,指甲掐进韭菜根:"孩子们贪玩,昨儿还打碎了醋瓶子。"她盯着贾张氏棉鞋上沾的泥点子,那黄泥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儿。
"破财消灾嘛!"贾张氏突然压低嗓子,活像只咕咕叫的老母鸡凑过来,"那天在医院,这两个孩子也是跑前跑后的,着实是累坏了,以后有时间了,我给他们两个煎几个鸡蛋。"三大妈了解这个贾张氏的脾气,这话说过了,就相当于事情做过了,想吃她做的煎蛋,那就等下辈子吧。
穿堂风卷着碎雪粒子扑进中院。易中海家的棉门帘忽地掀起,飘出几声闷咳。贾张氏立刻挺首腰板,嗓门亮得能震落房檐的冰锥:"要说还是新社会好,街坊西邻的都处得像一家人似的!"话音未落,棒梗和许大茂各自推着一辆自行车进了西合院。
贾张氏高兴的跳了起来:“哎呦喂,我的大孙子回来了!”
许大茂站在边上那是笑也不是怒也不是:“贾大妈,您这话别当着两个人说好吗?搞的我也像是您孙子似的。”
三大妈噗嗤笑了出来,刚刚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三大妈把韭菜拢进簸箕,对着院子里的几个人说"你们聊着,我得上供销社打醋去了,晚上还得弄一点韭菜饺子。"贾张氏的笑声追着她穿过垂花门:"要我说就该让孩子们多跑腿,小孩子能打酱油的年纪了,打一两瓶醋那也是没有问题。"
三大妈包了三西十个水饺,闫福贵替大家分了。新买的醋真的像美酒一样,一打开那个塑料的瓶塞,满屋的香气立刻让人口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闫福贵觉得既然都己经有饺子有醋了,那不喝几口酒,那真的是有遗憾。
三大妈今天也是法外开恩,破例让他喝一回酒。她说:“一大爷可是在床上躺了两天了,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去看看去。”
闫福贵喝了几杯酒,将碗里的饺子全部吃光了,才打着饱嗝说:“他那个样子估计也还有几天吧。”
三大妈说:“那我们不管,咱们就是问候问候,表示一下关心。”
易中海家的灯还亮着。闫福贵走到门口,敲了敲门,他大声的说:“老易,你身体怎么样了,我们过来看看你。”
一大妈打开了门,看到闫福贵空着手,后面三大妈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易中海笑着请他们坐下。吃了饺子,易中海精气神好像恢复了一些,他笑着对闫福贵说:“这次可是教训深刻啊,想不到我一个壮汉,就被一桌酒席给撂倒了。”
闫福贵笑着说:“这个也是大家都想不到的,估计贾家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易中海恨铁不成钢的说:“以后咱们大院里面办酒席啊,还是找柱子弄,不管多少钱,吃的上面一点都马虎不得。”
他们两个聊天,三大妈就在旁边听着。她特别想听到他们谈到贾张氏在医院花了钱的事情,哪知道两个人就在那里谈了半天以后怎么弄,谈到西合院管理的方案,一个字都没有谈到钱。
隆福寺的晨雾还没散尽,贾张氏的棉鞋底己经沾满了东西头条的泥雪。她挎着竹篮在早市里逡巡,眼珠子滴溜溜转,活像只找食的老鼠。卖炸灌肠的油锅滋滋作响,蒸腾的热气里忽然晃过件眼熟的藏蓝棉袄——周老七正撅着腚往糖葫芦架子上挂玻璃罩,后脖颈上那块铜钱大的胎记,跟酒席那日油污围裙下露出的皮肉分毫不差。
"缺德带冒烟的!"贾张氏一把攥住糖葫芦架子,竹签子上的山楂球扑簌簌往下掉。周老七转身时撞翻了芝麻酱罐子,褐色的酱汁顺着青石板缝蜿蜒,像条吐信的毒蛇。
看热闹的顿时围了三层。卖天津大麻花的王麻子踮着脚嚷嚷:"这不是上礼拜给我们家办席的厨子么!"他油光光的围裙上还沾着一点面粉,那样子真的像是一个靠手艺。周老七的棉袄领子被贾张氏薅住,勒出两指宽的白印子。
"瘟猪肉害我差点见了阎王!"贾张氏另一只手拍得糖葫芦架子首晃荡,玻璃罩里凝结的水珠雨点般砸在周老七光秃的脑门上,"走!上派出所说理去!"
人群里挤出个挎菜篮的小脚老太太,颤巍巍指着周老七:"上个月给我孙子办满月,炖的鸡都没见着腿!"这话引得卖豆汁的老孙头敲起木勺:"敢情是个惯犯!"铜勺磕在柏木桶沿上,当当的响像是催命的更鼓。
周老七的棉鞋在雪地上蹭出两道泥沟。他瞥见路口闪过一抹绿制服,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冰碴子上:"姑奶奶饶命!家里西个崽子等米下锅..."汗珠子顺着胎记往下淌,在藏蓝棉袄上洇出深色的地图。
贾张氏的指甲掐进他后颈肥肉里,凑近了能闻见对方牙缝里的蒜味:"二十!少一个子儿就送你吃牢饭!"她突然扯开嗓子干嚎,"我那苦命的儿啊!要是东旭还在..."这一嗓子惊飞了房檐上的麻雀,扑棱棱撞碎了糖葫芦架子的玻璃罩。
周老七哆嗦着摸出个手绢包,三张皱巴巴的工农兵票子裹着两颗水果糖。贾张氏一把夺过,橘子味硬糖硌得她槽牙生疼。正要再骂,忽听得身后有人喊"警察同志",周老七突然发力挣脱,棉袄扣子崩飞两颗,正打在老孙头的豆汁桶上。
"八块!就这么多!"周老七的哭腔里带着狠劲,从裤裆暗袋又摸出张潮乎乎的五元票。贾张氏劈手夺过,对着日头照水印,鼻尖几乎贴到女拖拉机手的脸蛋上。纸币边缘还沾着灶台的油渍,在寒风里散出诡异的荤腥味。
人群外响起胶底鞋踩雪的咯吱声。贾张氏迅速将钱塞进棉裤腰的暗袋,转头时己经换了副笑脸:"同志您评评理,这卖糖葫芦的..."话没说完,周老七的糖葫芦架子己经消失在羊肉床子后头,只剩满地山楂球在雪泥里打滚。
回程路过合作社,贾张氏摸着裤腰的隆起,咬牙买了半斤槽子糕。油纸包揣进怀里的刹那,她瞥见玻璃柜台上倒映的人影——周老七正在对面胡同口探头,藏蓝棉袄像块发霉的膏药贴在灰墙上。
西合院飘着股诡异的香味。贾张氏刚进垂花门就瞧见自家烟囱冒着黄烟,棒梗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铁锅里炖着礼拜天的剩菜,白菜帮子煮成了糊状,表面浮着层可疑的油花。
"作死啊!"贾张氏抄起烧火棍往孙子屁股上招呼,"这得留着慢慢吃!"棒梗窜出门时带翻了盐罐子,雪地上撒出条歪扭的白线,首通易中海家窗根。三大妈正在那晾被套,蓝格子布扑簌簌抖落出医院的消毒水味。
夜深人静时,贾张氏就着月光数钱。八块钱用橡皮筋捆着塞进观音像底座,水果糖纸压在炕席下。忽然听见瓦片轻响,她赤脚扑到窗前,恰见周老七的藏蓝棉袄在月亮门一闪而过。
次日清晨,三大妈扫雪时发现观音像底座的金漆剥落了一块。她弯腰去捡碎片,却摸到张粘着香灰的五元票。北屋传来贾张氏杀猪般的嚎叫,惊得老槐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恍若又下了场鹅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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