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全病发是在凌晨三点，他忽然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小脸煞白，指尖发紫。玖一一把掀开被子，手不抖却己是冷汗涔涔。
“药箱，快，把稳定针拿来。”
肖澈动作飞快，将药剂递来，玖一沉着地给他注射，可她眼角余光里，是孩子紧闭的眼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心跳。
“撑不了多久了。”她声音哑得像在风里磨过，“必须去医院。”
对比一旁慌乱的肖澈，她倒是显得冷静。
十分钟后，他们收拾妥当出发。肖澈抱着全全走在雪地上，步子沉稳，像抱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快下山口时，一束车灯照亮前路。
季远森的越野车停在那儿，人站在风雪中，等了许久。
“你怎么来了？”肖澈没停步，只低声问。
“村长说你们要下山，过来看看。。”季远森走过来，目光落在孩子脸上，皱紧了眉，“这次挺严重？”
玖一点点头，低头把孩子的围巾重新系紧了一些，掌心贴着他额头，怕他再凉一点。
“我们得快点。”她声音低哑，“医院那边我联系好了。”
“我开车送你们一段。”季远森转身走向车子，“能快一点是一点。”
车上很静。只有发动机的声音和孩子断断续续的喘息。
肖澈坐在后座，手掌扣着全全的后背，轻轻拍着，眼神一刻也不离开孩子脸色的变化。
到了医院，医生很快就把全全送进抢救室，玖一也跟了进去。
季远森和肖澈站在门外等着，第一次独处俩人都非常安静。
季远森突然开口了，声音轻，却首白。
“她这些年不容易。”
肖澈没有作声。
“你知道她为什么把全全带回来？”他语调平静，“不是因为安全。一半是全全妈妈说让她带着全全去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一半是因为她实在扛不住了。”
“这些年，全全的病复发频率越来越高，在美国换了三家医院，她连夜在网上查资料，白天还得继续上任务、训练，晚上回来陪孩子做康复练习。”
“她背上的旧伤，每年冬天都要发作。去年下雪的时候，她疼到吐血，全全在旁边吓哭了，她硬撑着哄了半宿。”
“她是个什么都不说的人。”他说，“但你该知道，她不是铁打的。”
肖澈低头，紧紧捏着玖一刚刚留下的外套。
“她曾说，‘她不是在赌命，她是在还命。”季远森轻声，“全全妈妈最后一次和玖一出任务，她为了救玖一替她挡了一枪。”
“我陪了她五年。”他顿了顿，“你没出现前，她早己打定主意，一个人把这个孩子养大，然后一个人送走。”
肖澈手指微微发颤。
“她在最无助的时候，都没想过花你给的那笔钱。”季远森低头笑了，“五年了，看着她一个人扛得时候，都不忍心，可是她从来不向人求助。但…你不同，她刚刚紧张到捏着你的衣服，眼神充满对你的依赖。”
风透过窗户缝钻进来，窗外的雪开始大了些。
半晌，肖澈才开口，声音极低：“她……有没有笑过？”
“笑过。”季远森看着前方，“但笑得最真那次，是你出现在山口那天。”
一句话，像钉子，稳稳地钉进心口。
肖澈没有再问，也不需要再问。
te回头看了季远森一眼，像是千言万语，但终究只说了一句：
“她谢谢你。”
季远森站在那，没点头，也没拒绝，只淡淡回了句：“你能让她不再受苦，就是最好的谢。”
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推门出来，玖一跟在后面。
“我长话短说了，全全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了，还是那个老问题，抓紧时间转院，做手术。”医生脱下口罩，语重心长地说。
“成功机率多大？”肖澈问道。
“哎，只能这么说，这里等零机率。”医生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无奈的说。
“全全什么时候可以转院？”
“情况稳定了随时可以！”医生郑重回后，就离开了。
“我来安排，让全全去京北治疗。”肖澈看着玖一，眼神坚定地说着。
“太麻烦了…”其实玖一也很纠结，手术成功的几率低，她没有理由决定全全的生死，哪怕是知道京北更好。
肖澈一把拉她到怀里，语气温柔地说：“你想什么呢？有打算自己扛？全全说了我是他爸爸，我也可以参与决定。”他太了解她了，什么眼神什么语气代表她的内心想法，她怕，她怕全全离开。
玖一倏地低头，不让他看到眼里快要掉下来的泪。
“我联系一下京北心外科顶级团队，转院流程我来跑。”
“等全全我们坐专机回去。”
“肖澈……”她第一次用尽力气叫了他的名字，却是止不住的疲惫。
“让我们一起救他，好不好？”他声音低哑。
她终于没再说什么，只转头看向那扇关着的病房门，轻轻点了点头。
夜色深沉，专机穿越沉沉云层，滑行在两地之间。
机舱不大，经过改装后，空间更像一间简易病房。白色的呼吸机轻微作响，仪器的滴滴声规律跳动，像在提醒，孩子还在，还在坚持。
全全躺在病床上，小脸苍白，嘴角贴着呼吸管。他睡得不沉，眉心微蹙，像还在忍着疼。
玖一坐在他身边，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抱着他平时睡觉不离的小熊玩偶，安静得几乎没声息。
肖澈原本靠在舱壁的一侧，双肘撑在膝上，低着头，像是陷入沉思，又像只是累了。
过了会，他坐到玖一身边，伸手抱住她，一下一下的摸着她的后背，他开口，声音沙哑：“你的背还疼吗？”
说完玖一的背部一僵，他怎么知道她受伤的？
“回去你也看看去！”
玖一点点头，然后突然开口说道：“全全第一次发作的时候，他妈妈还在，我们连夜抱他去了中国的战地医生那边看。”
“医生说是先天性心脏结构异常，我们吓傻了，整整一夜没合眼。”
她的声音轻，却稳。那是一种熟练压抑情绪后的镇定。
肖澈抬头看她，喉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你知不知道，他这几年做了多少次大大小小的检查？”玖一像是自言自语，“有时候我连每个月的行程都要围着他安排。”
“我怕错过一次，就可能再也没机会弥补。”
舱内的灯光照在她脸上，眼下有着明显的疲惫。那不是短暂熬夜后的憔悴，而是长年累月担惊受怕积攒下来的疲惫。
“我的命是他妈妈给的，我要替她看好全全，我还不起！”
“我们现在，只能往前看。”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到她身旁，伸出手，盖在了她覆在孩子手背上的那只手上。“我们现在，只能往前看。”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到她身旁，伸出手，盖在了她覆在孩子手背上的那只手上。
飞机外是茫茫夜色，风卷着雪意拍打着舷窗。但这狭小舱室里，两个曾经失散的灵魂终于再度并肩，替他们的孩子，守一夜安稳。
舱内忽然响起轻轻一声咳嗽，是全全。
玖一立刻俯身查看，轻拍他后背。全全睁开一点眼，虚弱地看着两人：“妈妈……”
“我在。”玖一轻声。
他又往旁边望了望，小声问：“肖叔叔呢……也在吗？”
肖澈顿了一瞬，俯下身：“我在，全全，我一首在。”
全全努力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我梦到你们两个一起陪我看星星呢。”
说完他又闭上了眼，但嘴角还微微翘着。
飞机继续航行在静默夜空中，而他们的命运，也正缓缓改变航线，朝着一个更明亮的方向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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