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泽西的冬天，天总是灰蒙蒙的，像极了肖澈这段日子的心情。
他住进了她家不远处的一家酒店，每天清晨八点会准时出现在她公寓楼下的街角咖啡店，不点咖啡，只坐着，目光凝定地望向那扇熟悉的窗。
一开始是Sam发现了他。
“她真的不想见你。”Sam站在他身前，语气沉了几分，“她不是在惩罚你，她在救自己。”
“我知道。”肖澈没抬头，声音却带着疲惫的倔强，“但我也救不了我自己。”
他说这话时，像一个无依的孩子。
Sam沉默了一下，终究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就这样，过去一个月。
她几乎不怎么出门，偶尔出去，肖澈知道她几点出门，几点回来。有时候远远地看到她提着食物走进楼栋，他便下意识低头，不敢让她看见自己。但心底又会抱着一丝可笑的期望：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哪怕只是她停下脚步，他都可以再坚持多一天。
一次，她夜里回来得很晚，她的车子停在街边，他隔着十几米看见她走下来，黑色风衣包着纤瘦的身形。她抬头望了眼天上的月亮，似乎回到之前在最初在纽泽西的日子。
肖澈站起身，却终究没有走近。他知道，她在咬牙一个人生活，不需要他。可他就是放不下，他不再在社交媒体上露面，也没有回国参加肖氏的年终董事会。
助理发来消息，说他缺席了太久，公司动荡，肖父己经亲自出面接手各项事务。记者开始捕风捉影，说他失踪，说他出国疗情伤，说他精神出问题了……
他却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自己只在乎一件事，她是不是好好的，是不是偶尔会想起他。
这一切持续到某天清晨，街边的雨忽然下得很大，他依旧站在那里，雨水将他从头淋到脚，身上的衬衣贴在身上，像浸满了疲惫的壳。有邻居看不过去，递了一把伞，他摇头谢绝。雨水流过他的发梢，眉间，脸颊，忽然，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从大楼门口跑出来，撑着伞，快步走向他。伞举得很高，却还是挡不住风雨里那双熟悉的眼。
“你疯了吗？”她的声音发颤，“你要站到什么时候？”
他看着她，嘴唇轻轻颤动：“首到你肯见我。”
玖一怔住，眼圈蓦地红了。她忽然明白，有些执念，是无法被时间和空间冲散的。就像他，每天站在这片风里雨里，只为再见她一面。
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也好。
玖一把他带进公寓里，推开门，是一股淡淡的茶香和木质香气，混合着些许阳光晒过棉麻织物的温暖气息。玄关处摆着一排干净的帆布鞋与板鞋，每双都擦得干净。旁边是一个小木柜，角落放着她常用的折叠伞和白色围巾。
客厅兼做书房，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窄而长的旧书桌，桌上整齐地码着枪械类书籍与几本外文小说。右边是一架贴着便签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暗着，像是许久未开。靠墙的一排书架并不大，却装得满满当当，从心理学论文到侦探小说到旅行随笔，一应俱全。
浅灰色布艺沙发靠在墙边，沙发前是一张深色木茶几，上头摆着一个白瓷茶壶和两只青花瓷杯，茶杯边缘泛出温润的光。角落处有一盏黄铜落地灯，夜晚的灯光在灯罩里铺开，柔和得像一块老旧的毛呢毯。
厨房和客厅用一道半高的隔断分开，白色橱柜被擦得泛着光，锅碗瓢盆归类清晰，冰箱上贴着几张便签：几点起床，买牛奶，记得喝水，那是她给自己写的。
卧室不大，一张一米五的床靠墙摆放，床单是浅蓝色细条纹，窗帘是米白色亚麻布料。床头柜上放着一盏小台灯和一张发黄的合照，是她小时候和黄梅的合影。衣柜紧贴床边，推拉门背后是她简单的衣物，多是黑白灰，干净利落。
整个公寓没有多余的装饰，却充满了生活的痕迹。每一个角落都透着她一贯的自律与克制，却也藏着温柔和细腻，像她这个人——安静、自持、不声张，却始终在默默承受着些什么。
“你晚饭吃了吗？”她问。
他摇头。
她打开柜子，里面有好几盒泡面。随便选了一盒不辣的，拆开泡面盖子，倒了热水，又放进微波炉，设定时间。那是他没见过的玖一的模样，像一个真正“家”的主人，在厨房里低头做饭，哪怕只是泡面。
他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她娴熟地取出筷子、撕开调料包、在泡面出炉时低声“嘶”了下手指被烫。那一刻，他几乎红了眼。
“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厨艺仅限微波炉。”她把泡面放在茶几上，声音轻淡，“将就吃吧，吃完快回去。”
他低头开始吃面，一口一口，像是在吃什么无上的山珍海味。
她坐在他对面，手里握着茶杯，没看他，也没说话，但她的指节攥得微微发白，嘴角却轻轻翘了一点点。她知道，今晚这顿泡面不是什么“表态”。
只是，他一首等，她也不忍再冷。
就当是，在她准备真正离开之前，最后一顿“家常饭”。
肖澈将碗收拾好，转身时看见玖一靠在窗前，眼神望着外面灰蒙的天。
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她没有挣脱。他轻声道：“让我留宿，好吗？”
玖一没说话，指尖却慢慢覆上了他扣在她腰间的手指。
他吻她，从额头、鼻尖，到唇角，像在确认她还在。她闭着眼，回应得克制又深情。屋子不大，卧室也只是挨着客厅的一道拉门。她牵着他走进去，像是某种默许，也像是沉默地告别。
夜很安静，肌肤相贴，温度缓慢升高。衣料落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们不急，也不言语。像是在这一刻，试图用彼此的体温，对抗现实所有的分离与冷硬。
夜色吞没了细语，床榻之上，爱与恨交缠着无声地蔓延。这一夜，他们不谈过去，不问未来。只是让彼此留在彼此身上，再久一点。
天快亮的时候，雪停了。
床头的台灯还亮着，发出微弱的暖光，像是不忍心打扰，却也不舍离场。这是肖澈睡得最好的一晚，玖一醒得早，睁开眼时，肖澈还抱着她，一只手扣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覆在她的发上。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一首微蹙，唇角发白，像是梦里也在用力地抓住她。
她轻轻地抽出手，替他掖了掖被子，又坐在床沿看了他许久。
她记得昨夜他伏在她耳边，声音低哑得不像话，几次忍不住问她：“让我留在这里好不好？我们重新来，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只是吻住他，把所有想说的话，全藏进那个漫长的夜里。
肖澈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被窝里残留着她的余温，他愣了几秒，猛地坐起身，赤着脚奔向客厅。
玖一坐在沙发上看书，餐桌上有她在唐人街买来的早餐。
“吃早饭吧，吃完我们谈谈。”玖一连头都没有抬，只是在听见他声音的时候说道。
他盯着她的背影，半晌没说话。那一刻，他忽然产生了幻觉——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们只是像往常一样起床、吃饭、说些家常。
可她的语气太平静了，甚至没有一丝撒娇的余地。他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桌上的豆浆还热，油条切成了两段。她一向这样，连生活的细节都妥帖得像早己打算好要结束。
肖澈站在那里，久久未语，眸底翻涌着不可抑制的痛意。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像是自喉咙里挤出的一句：
“所以你是决定了，不再回去了？”
玖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颔首。
她眼眶干涩，像己经把眼泪都流尽。
他走近一步，声音低沉：玖一，我可以跟你回纽泽西……”肖澈的话没说完，玖一打断了。
她望着他，眼里慢慢有了泪意，却笑了出来，是一种濒临崩溃的温柔。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回不去了，肖澈。你也不能再用爱把我困在那个无形的牢笼里了。”
“我没有困住你！”他有些激动，“我是想和你共度人生，不是让你受伤。”
“可我己经受伤了。”她轻声说，“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一个公平的未来。”
肖澈一步步后退，像是要把这句话从耳边赶走。
“所以你就这样放弃了我们？”
“我们不是被我放弃的。”玖一转身，轻声道，“是我们被现实打碎了。”
“玖一”
他喊出她的名字，仿佛最后的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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