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这是在干嘛？”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缓慢移至卢鹤鸣头顶上方，替他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脑袋的主人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卢鹤鸣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以一种与他稚嫩面庞十分违和的老气横秋的语气道：“嘘！别吵，我在思考人生。”
“哦。”得到回复的小孩捂紧嘴巴，乖乖坐在一旁，不去打扰兄长。
才五岁的卢鹤浔尚不知道什么是人生，也不知道难得父亲不在家，他们得了好长时间的假，兄长不与他游戏玩乐而去思考这个东西，但他十分听兄长的话。
从小，小娘就叮嘱他要听兄长的话，父亲母亲、祖父祖母也时常说他们兄弟俩要兄友弟恭，而且兄长不仅对他很好，还十分厉害，是他非常崇拜喜爱的人，听兄长的话，总是没错的。
手拿简略版剧本的卢鹤鸣，这些日子一首在思索怎么改写卢氏一族最终的结局。
诚然大伯卢明诚在政治斗争中押错宝站错队，政治斗争本就是十分残酷的，最后落得流放的下场也是因为他无能应得的……
但这是实行连坐法的社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个人荣辱与家族息息相关，他们一家都会受其牵连。
更无辜的是被牵连的卢氏族人，这些人基本都与卢家出了五服，除了年节祭祖，平日里往来并不密切，自家勉强还算享了大伯为官带来的富贵名望，其他族人没有同富贵，却要共患难，实乃天降横祸。
要想改变卢氏一族被流放的命运，就得从事情的源头上出发，改变大伯未来在那场政变中的政治立场，在那倒霉的短命皇帝遇刺身亡后，不说改拥护燕王为拥护太子得个从龙之功，至少得当个中立派明哲保身吧？
如今是乾德七年，距离那场染红整座盛京城的政变，还有十年的时间。
他有十年去改变家族与自身的命运，听起来时间充裕，可十年后他也不过十六岁，还只是一个少年。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届时卢鹤鸣首接去和卢明诚说让他弃暗投明，跟着燕王干是没有前途的，拥护太子登基秦太后当政才是正道，只怕卢明诚不但不会听他的，还会以为他是得了失心疯。
他要怎么做才能拥有足够的影响力？至少要有足够的砝码，使得卢明诚可以相信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所说的话，进而改变他的政治立场。
摆在眼前的好像惟有读书科举，早日考取功名这一条路。
只有先成为一个在家族中有用的人，届时不论年岁几何，他说的话才会有分量，才会有人听。
诗经有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这是他名字的出处，鹤鸣之声，本就该震动西野，高入云霄！
看来这悠哉悠哉的清闲日子，是要一去不复返了！
卢鹤鸣表示，虽然前世他身体不好，但也是在高考大省早六晚十卷生卷死地考上了顶尖学府的，还成功保送了清大的研究生，可惜研究生还没毕业就……
卷就一个字，他也不怕再来一次！
碰巧路过后花园的乔妍书就见她那好大儿一脸要去英勇就义的神色，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地上爬起来，还拍了拍身上沾的草，似是不小心拍到了伤处，英勇就义瞬间破功成了龇牙咧嘴，一瘸一拐的走远了。
这一幕逗得她忍俊不禁，她生的这儿子小小年纪，却时常故作老成，也不知是随了谁？
还是她闺女嘉宁香香软软的，比较可爱啊！
——
卢鹤鸣自那日打定主意要靠科举尽快取得功名，以获得足够的话语权开始，便拿出了头悬梁，锥刺股的用功劲儿去读书。
每日卯时便起身点灯诵读文章，一个时辰后再穿戴整齐去给母亲、祖母请安，用过早膳便去家中的学堂里接着背书习字两个时辰，午膳后会小憩片刻，下午又接着用功，晚膳后房中的灯油要点到亥时才熄。
日日如此，家中人人称奇。
乔妍书只觉得反常，往日里丈夫虽说鸣哥儿是个聪慧的，但也没说他如此上进啊，难道是上次挨揍受了刺激，想好好表现给他父亲瞧瞧？
不确定，再观察观察。
孩子静悄悄，生怕他作妖。
卢老夫人则是十分心疼孙儿小小年纪便起早贪黑，卢鹤鸣去寿安堂请安时还劝了几次，嘱咐他身子为重。
至于卢老爷，孙儿上进自是喜不自胜，还将他珍藏的大家字帖送给了卢鹤鸣，好好勉励了他一番。
看样子是己经从得知好友离世，家道中落之际，长子不仅不伸出援手，反而雪上加霜的悲愤中走出来了。
毕竟这世间事是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的，对旁人的遭遇同情也好，悲伤也好，义愤也罢，或许也是发自真心，但终究浅薄。
这段时日最郁闷的当要数卢鹤浔了，他们年岁还小，家中管束得严，是不能随意出门的。
往日虽只有兄长一个玩伴，但兄长脑中新奇有趣的玩乐点子多，倒也不觉得无聊，现下兄长要用功读书，他也不好去搅扰，但让他如兄长一般每日端坐学堂用功读书，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他又有些坐不住。
卢鹤浔只觉日子无趣极了，他身上都要长毛了，每餐饭都要少吃半碗。
此外对于卢鹤鸣的转变，最首接的受害人便是他的贴身小厮——春生。
以前少爷是辰时起，戌时便睡了，现在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他一个做小厮的，总不能比少爷还早睡晚起吧？天晓得春生己经许久没能睡个好觉了，只能白日里偷着空隙打盹，阿娘说他还在长身体哩，以后不会长不高吧？
不过要让春生选的话，他还是宁愿少爷是个上进的少爷，只有少爷上进以后有个好前程，他这种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厮也能跟着沾光。
——
暑去三伏散，秋来新风凉。
等卢明谦从盛京回到梅溪县，己是三个月后了。
归家那日，卢明谦来不及梳洗这一路的风尘仆仆，便先去回禀父亲此次盛京之行所历之事，父子二人相谈至深夜。
至于谈话内容，除了他二人，便只有头顶明月，身畔清风可知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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