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张贺和柳度二人也是秀才,家住昌平府下辖的五方县,自幼便在同一家私塾中启蒙读书,又一同通过院试被拨入昌平府学读书,二人情谊自当非同一般。
张贺便牵线搭桥将自家妹妹说给了柳度,前些日子才成的亲,也是因为办喜事的缘故向学里告了假,昨日二人又一同结伴前往昌平府学。
不料今日晌午竟碰上了一伙歹人,将二人的盘缠行李抢了个精光不说,连御寒的衣裳都被剥了去,又将二人打晕丢在路边,这天气出门的人本就少,若不是恰巧碰上卢鹤鸣路过此地,兴许这二人就这般冻死在路边也说不定。
说起之前的遭遇,张贺还是后怕不己:“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伙贼人竟敢劫到官道上来,多谢卢兄救我和柳兄的性命,若是我和柳兄就这么去了,我那刚新婚的妹子,哎……”
这人刚刚死里逃生,还能考虑到妹妹差点新婚守寡,倒是个在乎家人之人。
卢鹤鸣问道:“张兄可有看清那伙贼人的长相?”
张贺摇了摇头,“一行五人,都蒙着黑面巾。”
外头跟车听了一路的郭坤明了卢鹤鸣的言下之意,说道:“报官也没用的。”
“这伙人连张公子和柳公子身上的御寒衣物都要剥下来,可见是穷苦之人,又知晓此地这时节没什么人经过,因此敢上官道劫掠,且未首接取人性命,可见不是那刀口舔血之辈,最可能的身份,便是周边村子里的青壮,一个村子里都是沾亲带故的,互相打掩护,就是衙门派人来查也是不了了之,最多交出几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来,走路都艰难,说他们劫道岂不可笑?”
这番话听得卢鹤鸣和张贺具都沉默下来,但不得不承认,郭坤所说很有道理。
这案子官府确实管不了,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其根本原因还是百姓太穷了,家中揭不开锅,日子过不下去了。
民生多艰,是这世道在逼民为匪。
卢鹤鸣陷入了沉思,他是幸运能投生在官宦之家,能做那不为五斗米折腰之人,还能读书参加科举。
但这世上更多的是在底层苦苦挣扎的贫苦百姓们,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三成交了田租赋税,两成应对苛捐杂税,一年辛劳的收成便只剩下一半用来养家糊口,若是风调雨顺的时候还能吃饱肚子,若是碰上收成不好的年景,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1]。
权贵官宦,乡绅豪富膏粱锦绣的富贵生活,便是靠这一层一层盘剥百姓们的利益得来的。
这又何尝不是在吃人呢?
此时此刻,有一颗种子悄悄在卢鹤鸣心中萌芽,只待雨水灌溉,便会有迎着阳光破土而出的一天。
……
半个时辰后,书生柳度也终于醒转过来,对着卢鹤鸣不住道谢。
他二人如今身无分文,好在卢鹤鸣也是去往昌平府,既是顺路,便将这二人顺道带上,也是结个善缘。
晚间找了客栈投宿,卢鹤鸣还遣春生去请了大夫来给二人瞧瞧,免得受了一场冻落下什么病根来,好在二人年轻,身体底子不错,又获救及时,并无大碍。
第二日傍晚,马车便入了昌平府城,卢鹤鸣索性送佛送到西,将这二人送到了府学门口。
临别前,张柳二人对着卢鹤鸣深深一揖,感激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们二人就在这昌平府学读书,日后卢兄若有用得着我们二人的地方,但凭驱使。”
卢鹤鸣连忙伸手将二人扶起,“相逢即是有缘,卢某举手之劳罢了,张兄和柳兄不必挂怀,就此别过。”
今日天色己晚,卢鹤鸣一行人便在昌平府内找了间客栈投宿,待明日再去打听何时有南下的客船。
翌日吃过早饭,郭坤就出门打听消息去了。
一个时辰后,他就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卢郎君,小的打听到城中曹家商会近日会运一批货物往临安府,底下货舱运货,上头的船舱可以载人,不过因着江淮运河才刚化冻,要过几日再出发,还未定下确切日子。”
曹家商会是昌平府最大的商会,手底下有许多商船来往于大昭各州府行商,船上有既有经验丰富的行船水手,又配有武艺高强的护卫震慑水匪,自是比其他船家来得安全可靠。
今日才正月二十七,算起来时间充裕,卢鹤鸣自是不介意再为了安全多等几日。
一行人在昌平府又住了六日,曹家的船才启航。
不过有这诸多好处,这船票自然也不便宜,像卢鹤鸣包了两间中等的舱房,一间他和春生住,一间给郭坤兄妹俩住,便足要三十两银子。
怪不得人都说穷家富路,这路上的银子,可不禁花得很。
好在卢家两代女主人持家有道,铺子田庄皆打理得有声有色,家资颇丰。
这回卢鹤鸣出去求学,乔妍书生怕他出门在外缺了银子使,足支了一千两银子给他,祖母又贴补了他二百两,他现在这身家也大小算个“小财主”了。
不过这买卖从来只有错买的,没有错卖的,一分价钱一分货。
曹家这商船是艘八百料的大船,长约八丈,宽约两丈,桨帆两用,无风时划桨,有风时使帆,上舱有两层,足以容纳百余人,甲板上还设了观景台。
一进舱房,春生便麻利地将床上的被褥换上自带的,还有一些日常要用的物件都得从箱笼里拿出来摆上。
在春生看来自家少爷什么都好,学问好,长得好,性子也好,十分好伺候,从不为难下人,就是比旁人更爱干净些,也算不得什么毛病。
江淮运河本就水流平稳,曹家这船又大,吃水也深,行在水面如履平地,比坐马车赶路不知舒服多少倍。
前两日卢鹤鸣读书闲暇时,总要去甲板上欣赏这水天一色的难得美景,但每日所见都是一片茫茫水面,就容易产生审美疲劳了。
且船上人多,采买的瓜果蔬菜消耗得极快,到了后头,日日供的餐食不是腌咸菜就是鱼,且做法十分单一,不是蒸就是炖。
毕竟这水中最不缺的就是鱼了,都不需要特意捕捞,只要在船两侧布好渔网,船每日向前行进就能兜住许多鱼了。
这鱼偶尔吃是鲜,日日吃便是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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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元代诗人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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