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经十一月中旬，到十二月中旬官府封印之后，各地官学也会跟着放假，称为放年学，假期也是一个月，到来年上元节后再开学。
卢鹤鸣没想到，消失己久的姚元文居然会来找自己，要知道就连上月岁考，他都未曾参加，是递了病假条的。
也不知为何如此凑巧，他总是能在卢鹤鸣独自一人的时候到访。
“怎么？卢兄还是不欢迎我么？”
姚元文行事作风还是一如既往，要不是面色遮掩不住的苍白，且肉眼可见消瘦了一圈，卢鹤鸣还要以为这家伙上月是装病躲避岁试了。
卢鹤鸣转身让他进来，调侃道：“姚公子既然都能来府学上课，看来病是好全了。”
姚元文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地说：“我没生病，是我家老头子打的，差点没给我打成瘸子。”
卢鹤鸣：这话我没法接。
你爹为什么打你？还不是你应得的，和同窗在戏楼为了争一个男戏子而大打出手，你爹没把你打死都算他脾气好。
不过整件事中，卢鹤鸣最同情的还是那位男旦，既没有做选择的余地，还枉送了性命。
自然，卢鹤鸣看姚元文的眼神就算不得友善了。
姚元文似是从卢鹤鸣脸上看出了什么，“你那又是什么眼神？”
什么眼神？当然是看渣男的眼神。
卢鹤鸣却懒得回答，只想尽快将这麻烦人送走，“你今日过来有什么事？总不是又为了哪首曲子，哪位花魁娘子来的吧？”
姚元文却慢条斯理道：“卢兄，我发现你对我似是有些偏见呐，难道是我和陈在方在花戏楼打起来的事？我打他那不是还顺道给你出了口恶气么，你该谢我才是。”
卢鹤鸣却不被他这歪理绕进去，“你们俩打起来那是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何干？”
姚元文听到这话却笑了，还拿起自己的茶盏与卢鹤鸣的碰了碰，“该说不说，我还真就喜欢卢兄这种聪明人。”
别别别，请放过，卢鹤鸣还是第一次觉得“喜欢”这两个字如此惊悚，让他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姚元文轻抿了一口茶便将茶盏放下了，“啧，你这的龙井茶似是明后的，口感有些涩了，这茶还是明前的更香，你若是喜欢，我回头遣人给你送一些。”
这人嘴倒刁得很，那明前龙井一钱便要五两银子，卢鹤鸣当然是自己留着喝了，哪舍得用这么贵的茶来招待他？
“卢某无功不受禄，姚公子的茶，还是留着自个喝吧。”
待卢鹤鸣说完这句，姚元文却不再接话了，只盯着眼前茶盏升腾的雾气出神，任由沉默在这间小小的斋舍中漫延。
最终，还是姚元文出声打破了这沉默，“我今日，是来向你辞行的。”
“？”
卢鹤鸣的脑袋上又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他并不关心这人的去向，只是觉得他们二人的关系，好像达不到对方即将远行，需要来向自己辞行的程度。
卢鹤鸣不必说出来，姚元文也知晓他在想什么，“卢兄不必疑惑，我说过喜欢你是真的，不论你如何看我，我是将你视为朋友的。”
“所以，临行前来向我的朋友辞行，这是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卢鹤鸣能看出他此刻的真诚，这下是真不知该如何接话，毕竟他确实对眼前之人，算不上以朋友相待，更是因为那条无辜的人命，产生了些生理性的厌恶。
于是他选择首接问：“那应君怜，是死了吗？”
这下姚元文来了兴致，好奇问道：“你们外头都是怎么传的？是说姚家下手的多，还是说陈家下手的多？”
卢鹤鸣：“……”
这人打听自己的传言都这么有兴致，这是连自己的乐子都看？
狠人，真是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姚元文催促道：“你快给我说说，我在家养伤躺了两个月，今儿个还是头一回出来。”
卢鹤鸣却只道：“你问我？这其中内情，你这个当事人不是应该知道的最清楚。”
姚元文瘪了瘪嘴，“啧，你这人真没意思，应君怜没死。”
“没死？”
“你不信啊？我可是差点为此被打断腿，他被我舅舅派人送走了，我舅舅向来一言九鼎，想来只要他这辈子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应该会平安无事。”
卢鹤鸣听到这里神色有些复杂，倒是差点冤枉了他，“想不到姚公子还是位重情重义之人。”
“那是自然，我和陈在方打起来又与他无关，当然不能牵连无辜。”
话说得多了，有些口干，姚元文端起茶水将就着喝了一口。
“与他无关？你们不是为了他打起来的？”
这口茶水差点喷在卢鹤鸣的脸上，好在他灵活地往旁边避开了。
轻微洁癖的卢鹤鸣看着自己小半边衣裳上都是对方喷出的茶水，应还夹着口水，额角青筋跳了跳，这件衣裳他今日还是第一次穿，就被这厮弄脏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哈哈……”
看着卢鹤鸣脸色发黑，姚元文却笑出声来，不想乐极生悲，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又咳嗽起来，“咳……咳……我实在是没想到，像卢兄这般聪慧之人，竟也会听信外头两男争一男的流言蜚语，哈哈哈……”
看着眼前之人状若疯癫，卢鹤鸣实在无语，又抑制不住好奇心，强忍着将姚元文赶出去换身干净衣裳的冲动，问道：“既不是因为应君怜，那你们是为何打起来的？”
姚元文招手示意卢鹤鸣凑近些说，却故作神秘道：“这……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卢鹤鸣不能理解这人的恶趣味，便冷下脸来下逐客令，“既然你今日己经向我辞过行了，若是无事，便可回了。”
“怎么？你今日又有文章要写？”
“是。”
姚元文挑眉，“啧，不就是不告诉你我的秘密吗？你就这般翻脸无情。”
“不过，方才我一露面，你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是觉得我害死了应君怜？卢兄倒是有副好心肠。”
卢鹤鸣不理会眼前之人的调侃，他知道自己只要有所回应，这人只会越发来劲。
“那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与那应君怜并无其他关系，我只是喜欢听他唱戏，而己。”
“少听些市井传闻吧，卢兄，认识一个人，不应该是从他人的嘴中，而是通过自己的感受。”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说是来向朋友辞行，其实姚元文也从没说过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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