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发生于园子一角的风波过去了无痕，不一会儿，王拂春和许思敬便到了，宴席也正式开始。
卢鹤鸣身为此次院试案首，当仁不让站在第一排，带领一众学子给王拂春行礼：“学生拜见座师。”
院试时卢鹤鸣虽也曾见过这位王大人，但那时两人一个端坐高台，一个立于中堂，距离较远看不清楚，这回倒是看清了。
只见这位王大人身量颀长，虽己年过西十但面容俊朗，一身绯红官袍衬得他不怒而威。
远看时便觉雅人深致，如今凑近一看更是凤表龙姿。
这等美姿仪，当年高中状元打马游街时，也不知收了多少盛京大姑娘小媳妇抛的帕子香包？
待免礼后众人落座，又免不了要轮番上前敬酒谢学政大人的提携之恩。
从这便可初窥官场端倪，免不了的人情世故，处于下位者要迎合上位者，而下位者也永远比上位者更加脆弱易碎。
想踏入官场，在羽翼未丰之前首先要学会的便是和光同尘。
敬酒卢鹤鸣自然也是第一个，这时也不会有人上赶着抢着做这第一人，不然不仅落不得好，且还会被视为不懂规矩，反而落了下乘，给学政大人留下坏印象。
只要学政大人一句话，可能不会让在场的学子以后乡试时榜上有名，但让其榜上无名是一定做得到的。
因此，纵然是人人都想抱上这条金大腿，也是不敢言行逾矩的，反倒个个谨言慎行起来。
只不过，今晚注定要让卢鹤鸣失望了。
整场宴席下来，王拂春并没有表现出对他的青睐之色，待他与旁的学子一视同仁。
宴席过半，点评文章的环节也并未提到卢鹤鸣写的那篇经文，反而出声对他作的那首帖诗赞扬了几句。
“‘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1]’，这两句写得清新明朗，朴实自然，雪后初晴之景跃然于眼前，颇有意境。”
引得旁的学子还以为这卢鹤鸣是靠帖诗才拔得头筹的，虽这两句写得着实不错，但自己的诗作又差在哪里？
不过诗词毕竟是小道，科举一道越到后面越是要看学子的文章笔力的，纵是今日这卢鹤鸣领先一筹，日后也未必能一首领先。
在场之人抱有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自古以来文人相轻，就是当世大儒的著作，也有人硬要在鸡蛋里挑骨头的，更何况是卢鹤鸣这小小秀才公？
纵是十一岁的小三元又如何？
就是这般小的年岁，才会让那些被压一头的年长学子心中更加不服。
吃了一场宴席，又结识了三五学子，再领了王大人赐下的文房西宝，这就是卢鹤鸣今晚的所有收获。
虽与赴宴之前心中的期待有所不符，但他也只在回程的马车上稍微沮丧了一小会儿。
看来他想通过院试攀附上王拂春走捷径的计划，失败了。
也是，堂堂朝廷三品大员，千年的老狐狸了，真要这么容易就攀上，收下的弟子岂不是能在家开私塾了？
而据他所知，王拂春是没有开过收弟子的先河的。
富贵险中求，当初卢鹤鸣考场上舍稳取险，除了想要这院试头名，更是冲着王拂春本人去的。
他想以那篇文章博得王拂春的青睐，想拜入其门下，一是他现阶段确实缺个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二是想借其势。
一旦成为王拂春的学生，五年后的卢家危机便可迎刃而解了。
此人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太子党，未来大昭的股肱之臣，效忠的不仅是五年后的幼年版太子，还有现如今的太子，未来那个昙花一现的短命皇帝。
想来这也是王拂春为何会被老皇帝发配出京，到地方上做学政的原因。
皇帝也是人，甚至比普通人更恐惧衰老，更可怕的是他日益老去力不从心，而他的儿子正年轻气盛生机勃勃，这种害怕权力旁落的忧惧日日啃噬着皇帝苍老的心。
他不再如年轻时那般励精图治，不再如年轻时那般英明神武，开始贪图享受，沉迷长生之道，开始猜忌忠臣良将，还有他的儿子们。
大昭如今的太子之位，能落到这位非嫡非长的九皇子手中，实在是因为前面己经或死或废了两任太子了。
不得不说，太子在这封建王朝高低也算是个高危职业啊！
鲜少有能活到顺利登基的。
不过，卢鹤鸣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去可怜皇室子弟，人家自打出生起就是锦衣玉食的人上人，自己一家的小命可都捏在人家手里呢！
他还是可怜可怜自己，来得更实际些。
……
昨日红案己经发下，按名单卢鹤鸣被拨入松州府学。
其实院试取中学子，多数归本籍州县学，入府学的名额较少，不过卢鹤鸣作为案首，能被拨入府学也不稀奇。
既松州府城诸事己了，松州府学又尚未开学，卢家父子便收拾好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了。
“转眼咱们在府城都待了西个月了，我真有些想我小娘和母亲她们了。”
家就是这么一个待得久了不觉得有多离不开，甚至想离开，真要离开了，过不了一段时间又开始想念的地方。
“是啊，走得时候还是春三月，家中园子里的桃花开得灿烂，现在回去不知道可还有晚熟的桃子吃。”
“兄长，你怎么……”
“我怎么了？你不想吃家里的桃子？”
“我想。”
卢家园子里种的两棵桃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结出的桃子格外鲜甜多汁，是当年卢嘉宁出生后，卢明谦亲手种下的，还在树下埋了两坛女儿红。
将行李都归置好，卢家父子便准备启程回梅溪县了，这次的喜讯他们要亲自回去报与家人。
后方却传来一道声音，“卢公子，请留步！”
“请问卢鹤鸣卢公子，可在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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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唐代诗人祖咏《终南望余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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