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耧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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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耧车

 

赵铁柱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其实吧...后来我娘用那根粘着牙的柿饼丝,把我妹妹的乳牙也粘下来了..."

话没说完就被老爹一个眼刀吓得缩了回去。

后来收工的时候,赵大勇突然发现耧车底下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布包——

里面整整齐齐包着一个柿饼,糖霜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其实这三个月来,靠山屯的乡亲们变着法子往林悦参手里塞零嘴——

会计媳妇晒的五味子干泛着紫红的光泽;

大队长家炒的松子糖裹着晶莹的糖衣;

王叔采的野枣糕酸甜适口;

还有孩子们最爱的山核桃粘、茅草根糖、炒南瓜子...

虽然量不多,但每次接到这些心意,林悦参都像第一次尝到人间滋味似的,眼睛亮晶晶地把每样零嘴嗅了又嗅,小口小口吃得珍惜。

这模样看得村民们心里发软,投喂得更起劲了。

虽说这年头家家户户都紧巴,可这些山货野味本就是大自然的馈赠。

更何况林悦参给大家看病时,总摆着小手说"不用钱",最多收两个鸡蛋或者一把青菜。

渐渐地,靠山屯的婶子们发现,自家腌的酸菜坛子边总会多出几株不知名的草药;

孩子们玩耍时摔破了膝盖,总能"恰好"遇见采药归来的小林大夫;

就连队里最吝啬的张老汉,也偷偷在她门前放过一篓新摘的野枇杷。

赵大勇的铜烟杆在种子箱上轻轻一叩,发出"咚"的闷响。

林悦参凑近这架饱经风霜的老耧车,发现榆木辕木上每道伤痕都在诉说往事——

榫卯处新缠的麻绳还带着山麻的青涩气息,而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里,黑亮的松脂像凝固的泪滴。

最深处那道刻痕己经包了浆,隐约能辨认是字,但是内容己经看不清楚了。

"看这老家伙,"赵大勇用烟杆点了点辕木上的凹痕,"那会儿,子弹擦着它飞过去..."老把式突然噤声,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这年头,有些往事不便多说。

林悦参伸出食指要去碰那琥珀般的松脂,赵铁柱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当心木刺!"他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

林悦参茫然地眨眨眼,乌溜溜的眸子清澈见底,看得赵铁柱耳根瞬间红得像秋日的山楂果,慌忙松开手在裤腿上蹭了蹭。

"都过来!"赵大勇突然用烟锅敲响耧斗,铜铁相击的脆响惊得远处觅食的小鸟扑棱棱飞上草垛。

五个后生小跑着围拢,有个还背着印有"为人民服务"的绿挎包。

赵大勇蹲下身,旱烟袋在潮润的泥地上犁出三道笔首的沟壑:"今年这冬麦啊,多亏了..."

他瞥了眼打谷场上新刷的"抓革命,促生产"标语,

改口道:"多亏社员同志们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9月前就把地翻透了。"

林悦参看见老人结满老茧的手指。

那些没说完的话,都藏在烟杆划出的深沟里——

记得八月那会儿,生产队组织"双抢"突击队,大队长带着十几个没有中毒的壮劳力,在地里干了三天三夜。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白露晒垡,秋分下种。"

赵大勇突然抓把土捏成团,土块从他指缝簌簌落下时,露出掌心纵横交错的老茧。他忽然把土团往林悦参跟前一递:"你摸摸看。"

林悦参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土块,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想起薛文杰书房里那方端砚——外硬内润。

土团落地"噗"地散开时,赵大勇古铜色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好!这才是祖宗说的'握之成团,抛之即散'。"

"咔!"赵铁柱突然掰断调节栓的声响格外刺耳。

飞溅的木屑在朝阳中金粉般闪耀,有几粒甚至落在了林悦参的发梢。

赵大勇的巴掌带着风声呼过去,却在接触瞬间收了大半力道,最后只轻轻擦过儿子的后脑勺:"败家玩意儿!"

他转身从工具箱取出个油光发亮的生铁扳手,L型豁口处磨出了金属特有的冷光。

"老伙计了......"赵大勇着扳手上"红星农具厂"的铭文。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示范性地将扳手套进栓槽。

他小臂上虬结的肌肉像有活物在皮下游走,随着"咔嗒"一声精准咬合,耧车发出舒畅的喟叹。

当高音喇叭开始播放《东方红》时,修好的耧车在晨光中焕发新生。

晨光穿过薄雾,赵铁柱弓着腰背起麻绳挽具,两根榆木辕把斜压在他晒得发红的肩窝处。

这是靠山屯最常见的"一脚蹬"人力耧——没有牛马牵引,全凭庄稼汉的腰腿劲儿。

他调整了下肩带位置,那里还留着去年秋播磨出的老茧。

"没牛的日子得学会当牛。"他冲林悦参咧咧嘴,把挽具套在肩上时,后颈那块被晒伤的皮肤又裂开细小的血口。

辕木末端的横档上留着几道新鲜的牙印——那是前几天二愣子学耧地时,疼得咬木头留下的。

"看好了!"他朝掌心啐了口唾沫,双手握紧辕把猛地往前一送。

三根铁耧腿"嚓"地扎进土里,绷首的麻绳在他脖颈后勒出深痕。

随着腰胯发力,耧车开始有节奏地"咯吱咯吱"向前移动,活像只低头啃草的黄牛。

林悦参发现他每一步都带着独特的韵律——

左脚蹬地时右肩下压,利用身体重量让铁耧腿扎得更深。

汗珠顺着他青筋暴起的胳膊滚落,滴在导种管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偶尔遇到板结的土块,他就用膝盖猛顶横梁,震得种子箱里的麦粒簌簌作响。

"这可比牛听话!"赵铁柱喘着粗气笑道。

突然他单脚踩住辕木末端的横档,借全身重量往下一压!三根耧腿顿时深插入土,惊起几只藏在麦茬里的蚂蚱。

这个绝活是他十五岁那年偷学父亲的,为此摔坏了队里两架耧车。

虽然最后都修好了,但是也少不了老爹的一顿“皮带抄肉”。

歇息时,赵铁柱从裤兜掏出个粗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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