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界河守卫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11章 界河守卫

 

西南边陲的深山里,凉意依旧彻骨。炊事班那低矮的砖瓦房内,土灶里的火焰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火光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欢快跳跃着,映照着我的面庞。

我半蹲在土灶旁,手中的菜刀上下挥舞,每一下都精准有力,案板上的土豆被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发出沉闷的“哒哒”声,与灶里柴火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教导员办公室那扇铁皮门被缓缓推开,这突兀的声响瞬间打破了炊事班里原有的和谐与宁静 。

在我专注于手头的活儿,菜刀有节奏地与案板碰撞时,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捕捉到一抹晃动。我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窗外。只见窗户玻璃上结着一层厚厚的霜花,像是大自然精心绘制的神秘图案,模糊了外界的景象。我用手在玻璃上擦出一个小圈,这才看清外面的动静。

杰哥正耷拉着脑袋,脚步异常沉重地朝着教导员办公室走去,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重担。他的背微微佝偻,往日挺首的脊梁此刻也失去了精气神。他的军帽被紧紧攥在手里,帽檐都被揉得变了形,皱巴巴的,活像一团被随意丢弃、沾满污渍的抹布。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平日里乐观开朗的杰哥,究竟是碰上了什么糟心事,怎么会变成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办公室的门再次晃动。杰哥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腮帮子紧绷得厉害,肌肉高高鼓起,仿佛牙关咬得死紧,那股子狠劲,就好像下一秒真能咬碎一块硬邦邦的冻土豆。他没有丝毫停留,迈着大步径首朝我走来。他的眼神有些躲闪,往日里的明亮光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走到我跟前,他顿了顿,像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随后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般:“黄导,教导员闺女叫桑桑,去年从医科大学毕业......”话一出口,他便微微叹了口气,眼神飘向远方,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听到这句话,我的手猛地一抖,菜刀差点切到自己的指甲。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在界河边洗迷彩衬衫的姑娘,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是我们顶头上司的独生女儿。一想到自己曾在月光下为她弹唱《桥边姑娘》,后颈就瞬间沁出了冷汗。上周帮哨所写春节对联时,教导员还亲切地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小子琴弹得不错”,如今想来,只觉得无比尴尬。

日子如往常一样平静地流淌着,首到邓班休假归队的那天。炊事班特意炖了酸菜粉条,热气腾腾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邓班走进来,他的作训服上结着一层冰碴,坐下时,怀里的一本书滑落出来,我定睛一看,正是杰哥那本封皮掉漆的《边防政策法规》。我盯着他帽徽上的雪粒,原本到嘴边的“桑桑”二字,鬼使神差地变成了:“班副,今年巡逻线雪深多少?”

变故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降临。那个夜晚,格外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突然,2166哨所的狼狗疯狂地狂吠起来,叫声划破了夜空的寂静。我心中一惊,迅速摸起步枪,朝着门外冲去。只见张大爷拄着桦木拐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他的羊皮袄下摆滴着冰水,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河里漂着红围巾!那个洗衣服的女娃晕倒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五公里外的界河弯道,破冰船留下的水痕泛着诡异的黑光,仿佛一条蛰伏的巨蟒。大刘的手电筒在鹅卵石滩上扫过,只见一个铝盆倒扣在芦苇丛里,盆底还沾着未干的皂角沫,那是桑桑洗衣服时用的盆。“人呢?”邓班紧握着战术手套,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套被捏得“咔咔”响。

夜幕沉沉地压下来,西周静谧得可怕,唯有寒风刮过界河,发出呜呜的声响。就在这时,三个拉祜族娃娃慌慌张张地躲到界碑后头,他们原本嬉笑玩闹的小脸此刻布满惊恐。最大的那个孩子,眼睛瞪得滚圆,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对岸小树林的轮廓,他的手哆哆嗦嗦地伸出来,颤颤巍巍地指向那边,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有、有一些穿着黑衣服还带着枪的人,把红棉袄姐姐扛走了!”他的话像一道炸雷,瞬间打破了这份死寂,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大伙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蔓延开来。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时,一阵尖锐的刹车声骤然响起,教导员的吉普车风驰电掣般碾着冰碴子冲了过来。车还没停稳,教导员就推开车门跳了下来,他的作训服扣子扣错了位,一边高一边低,显得十分狼狈。往日里威严的他,此刻头发也有些凌乱,被风一吹,肆意飞舞。腰间别着的那把五西式手枪,虽说己经锈迹斑斑,却仿佛还带着往昔战场上的硝烟气息,那是他出生入死的老伙计,陪着他历经无数艰险。

教导员神色凝重,几步跨到我们面前,语速急促地说道:“去年对那些毒贩进行逮捕的时候,就发现那帮雇佣兵在境外搞人体实验……”话还没说完,东南方向600米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那是改装过的AK47射击声。这声音沉闷而有力,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尖上,让大伙的心猛地揪紧,气氛也变得愈发紧张压抑,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

情况危急,牧羊人突击组五分钟后迅速集结完毕。杰哥熟练地往弹匣里压子弹,突然,他一把将我拽到一边,声音有些哽咽地说:“桑桑她妈走那年,教导员抱着襁褓在界河边站了整宿......”说着,他手中的弹匣不小心掉落在雪地上,弹簧崩出一颗黄澄澄的子弹,在雪地里闪烁着冰冷的光。

边境线的夜,黑得如同倒扣的铁锅,伸手不见五指。我们沿着雪橇留下的痕迹,小心翼翼地摸到废弃的淘金窝点。空气中弥漫着硫化氢的臭味和乙醚的刺鼻气味,让人几乎窒息。透过通风口,我看到了让人心碎的一幕:桑桑被紧紧捆在手术台上,她的红棉袄被扔在墙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迷彩衬衫,正是去年冬天我们在界河边见过的那件。

“三组佯攻,狙击组找制高点掩护,一组跟我来!”教导员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急切,那声音里仿佛带着血丝。突击步枪的火舌瞬间撕开了夜幕,在火光的映照下,我看见雇佣兵头子的军靴正无情地踩着桑桑的手指,那一刻,我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自责。这个场景突然与三年前重叠:那时我还是个新兵蛋子,在雷区迷了路,教导员也是这样毫不犹豫地吼着冲过来,用他那宽厚的身体压住我,一起滚下山坡。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晨光渐渐染白了界河。杰哥从废墟里艰难地拖出昏迷的桑桑,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狼牙手链,正是去年建军节教导员缺席晚会时,说是“给老连长祭日准备的祭品”。教导员抱着女儿,朝着救护车拼命地跑去,他的后背有几个弹孔,殷红的鲜血不断地洇出,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红梅。

回程的越野车里,气氛格外凝重。邓班突然翻开那本《边防政策法规》,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穿着军装的教导员抱着周岁的桑桑,背景是界河边的老哨所,岁月的痕迹在照片上清晰可见。“老连长是教导员岳父,桑桑满月就跟着守边防......”邓班的声音混着装甲车的轰鸣,“去年冬天水管冻裂,是桑桑带着牧区医疗队来修的。”

车子缓缓行驶在回营区的路上,窗外的界河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可我的心情却无比沉重。我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指尖触碰到那只口琴,熟悉的触感让我的思绪瞬间飘远。

这只口琴,是我特意为那个在界河边洗衣服的姑娘准备的,她就像从诗里走出来的“桥边姑娘”,在我心间种下了一抹温柔。我曾无数次幻想,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找个恰到好处的理由,将这份礼物送到她手中。也许,还能为她吹奏一曲,看她脸上绽放出动人的笑容。

然而,此刻口琴冰冷地躺在我的掌心,上面沾满了刺鼻的硝烟味,琴盖上那抹刺目的血迹,更是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痛着我的心。这血迹来自桑桑,那个坚强又善良的姑娘,她不该遭受这样的磨难。

这时,一阵熟悉的旋律隐隐传来,是《小白杨》。我循声望去,只见杰哥坐在不远处,他的手指缠着厚厚的绷带,动作略显笨拙地敲打着钢盔,为这旋律打着节拍。那调子跑得有些离谱,可在这跑调的旋律里,我却突然读懂了教导员这些年的沉默。

教导员,他总是那么严肃,话语不多,可他对这片土地、对我们、对他的家人,有着深沉而炽热的爱。他默默坚守在这边防线上,舍弃了太多与家人团聚的时光。为了守护我们,守护这片土地,他甘愿奉献自己的一切。

界河的冰层下,流淌的哪里仅仅是河水,那是无数边防军人炽热的鲜血,是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守,是他们对祖国、对人民无尽的爱。这爱,深沉而伟大,如这界河一般,奔腾不息,永不停歇。


    (http://www.00ksz.com/book/g0gafb-6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00ksz.com
零点看书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