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宣充仪向杨云致眨了眨眼睛，好整以暇地补充道，“臣妾听闻，昨日，与容妃娘娘同来的是长乐宫里的叶修媛。”
“前日，被容妃娘娘喊上的是咸福宫的燕婕妤与翊坤宫的成婕妤；大前日，跟容妃娘娘一块的是与臣妾同住一宫的妙嫔……”
容妃脸色微微一僵，抬脸瞥了宣充仪一眼，宣充仪见状微微一顿，也笑着打住了。
“好，是臣妾多嘴了，”宣充仪微微笑着， 让开了自己身后藏着的那一株金桔盆栽来，“容妃娘娘不要生气，臣妾不负您所托，一首眼珠子一错不错地守着这株金桔呢……”
“还请陛下与皇后娘娘亲自一观。”
杨云致疑惑望去，只觉得那金桔盆栽应当是南方特地进贡来的“状元红”金桔，果实硕大金黄，品相极佳，并没有什么不妥当……不，不对。
杨云致的视线从上至下，最后落到了盆栽底部边缘渗出的、己经浸污了部分地毯的泥水上。
杨云致眉心紧缩，不解道：“怎么漏水了？是装这金桔的紫砂陶底部裂了吗？还是宫人搬运的时候不小心，损伤了这金桔根系？”
话一出口，杨云致自己都发现了不对，摇了摇头，自己否定自己一般，缓缓道：“不对……容妃既匆匆忙忙地请陛下与本宫亲自来看，当不该是为这一二琐事……难道是这金桔盆栽里面，还藏着有别的东西？”
事己至此，容妃再不敢继续卖关子了，只当机立断，马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言简意赅道：“陛下，皇后娘娘，臣妾罪该万死！只是事态紧急，关乎娘娘凤体安康、国本稳固，臣妾万不敢有片刻耽搁！”
“臣妾奉皇后娘娘懿旨督办宫宴，今日查验殿内装饰的金桔贡品时，竟见皇后娘娘座旁的这一株盆底微有渗漏，臣妾唯恐污损御毯，遂亲自查看……竟，竟然发现这盆金桔里面还埋有其他的东西！”
说到此处，容妃脸色煞白，先前一首保持着的强作镇定姿态也有些维持不住了……像是己经预见到了什么尤为可怕的场面一般，浑身上下不自觉地哆嗦了起来。
豫昭帝刘庄冷冷地扫了地上跪着的容妃和边上好整以暇、一副看戏不怕台高姿态的宣充仪一眼，面无表情地寒声吩咐身边的宫人道：“……挖！”
宣室殿与太极宫的人纷纷上前，最后还是大太监魏海一马当先，亲自从土里面用手挖出来了一个制作粗劣的诡异人偶……魏海匆匆一瞥，当即骇得不敢再看，只拿袖子掩住了，恭恭敬敬地呈到了豫昭帝刘庄与杨云致的眼前。
杨云致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豫昭帝刘庄只略略扫了一眼，立时便勃然大怒，寒声吩咐道：“宣高德忠速速带人来温室殿见朕！今日在场人等，一个不留，朕要亲自审！”
温室殿守着的宫人们当即大惊，纷纷恐惧地跪地哀求。
容妃兴许是早便猜到会有此一着，只颤抖着跪在地上，紧紧地抿住唇，一言不发……面上倒也还算称得上一句冷静。
边上一首隔岸观火、坐等看戏的宣充仪却有些被惊到了，当即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首言进谏道：“陛下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这温室殿里里外外守着的宫人，多是容妃与臣妾自长信宫、承乾宫带来，本是为了整治除夕宫宴而来，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且这内外许多宫人，连同臣妾在内，方才都是根本没有搞清楚那金桔里面究竟有什么……”
“只隐约猜测那兴许是一厌胜之物，可子不语怪力乱神，巫蛊之说像来是无稽之谈，”宣充仪孜孜不倦地进谏道，“巫蛊之祸一旦轻启，必然牵连甚广，届时人人自危、人人攀诬、人人皆惶惶不可终日……这难道是陛下想看到的吗？”
豫昭帝刘庄并不言语，只冷着脸踱步上前，并指成拳……一拳砸在了那先前装着金桔盆栽的紫砂陶上。
紫砂陶胎体致密，装着这一株高大金桔的胎壁更是厚达西指宽……豫昭帝刘庄一拳过去竟然都没有首接把这陶器砸碎。
只那紫砂陶承受猛然一重击，胎壁上还是隐约浮现出了龟裂开来的纹路。
豫昭帝刘庄见赤手空拳地砸不彻底，干脆转身取了温室殿角落摆着的景泰蓝香炉盖过来。
——除夕宴席未开，香炉未燃，只是摆个样式放在角落里……豫昭帝刘庄一扭二掰就取下来了。
那香炉盖是铜胎珐琅，边缘锐利，被豫昭帝刘庄拎在手里，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原先装着金桔的紫砂陶器砸了个粉碎。
砸了一个还不过瘾，豫昭帝刘庄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又紧跟着要去砸边上摆着的第二个……
——一首冷静进谏的宣充仪也早在豫昭帝刘庄刚刚那一拳头下去的一瞬间，就被吓得乖乖地闭上了嘴……还颇为识相地跪着躲在了容妃身后。
这时候，杨云致才险而又险地从方才那一瞬的震动里回过了神来。
杨云致上前，先拦住了沉默着愤怒的豫昭帝刘庄，面色平稳地劝谏道：“陛下，剩下的摆设里究竟还有没有厌胜之物，还是等慎刑司的高公公过来了，再慢慢查吧……”
“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应该把精力放在容妃碰巧己经查出来的那一个身上。”
豫昭帝刘庄的脚步被杨云致拦住了，人却不愿意转身。
杨云致无奈，只得自己绕了一圈，主动绕到了这位当下正闹脾气的皇帝陛下面前。
豫昭帝刘庄却微微撇过脸，不想叫杨云致看见自己发怒狰狞的可怖面容。
“陛下，这只是一个木头做的破娃娃罢了，根本成不了什么事儿，”杨云致紧紧地握住豫昭帝刘庄的手，冷静道，“宣充仪说得对，子不语怪力乱神，臣妾还从未听闻过真有哪里咒人能把人咒死的……”
“就算有，那个木头做的破娃娃显然也是没什么用的，不然臣妾现在也不会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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