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己经有些疯疯癫癫，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老妪。
向来口舌伶俐的刘盈却无言以对，只感到一股刺骨的悲凉。
良久，刘盈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这样就能把所有的辛酸都叹出去。
抹了把脸，刘盈方才振作了精神，问道：
“陈先生，这也只能让马受惊发疯，怎么能保证正好冲着我来呢？”
陈平顿时语塞，这样他怎么回答啊！
公子如果知道实情，八成得崩溃。他得想想该怎么组织语言。
最后陈平还是很善良的隐瞒了真相——
刘盈遇险当日穿的衣服，同样被动了手脚，抹上了期母马的“精华”。
这才是那疯马目不斜视，一心一意冲着刘盈冲刺的原因。
而是模模糊糊的一句话带过：
“自然是宫里出了问题，让那些人在公子的衣物上动了手脚，如今己然彻底肃清了。”
陈平用过人的演技，成功的让刘盈把这件事忽略了过去，反而把注意力集中到另一件事情上。
“百越在哪？
为何那老妪的丈夫被征去百越，就一去不回了？”
“百越啊——”
陈平感慨良多，那可是大秦最后的残晖。
陈平给刘盈仔细讲起了秦国，讲起了大秦虎狼之师的赫赫威势，北征匈奴，南平百越的事迹。
“如今，大秦虽亡，却尚有五十万精锐秦军坐镇百越。”
刘盈有些不解：
“既然有这么多军队，比项羽和阿父都厉害，为什么却坐视秦朝被灭国呢？
害的许多士兵都不能回归家乡。”
陈平微微摇头：
“如今掌管那些军队的人是秦国的将军赵佗，他是如何想的，吾等也不得而知。
咱们的探子只能探知南海、桂林、象，岭南这三郡己经是铁板一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岭南孤悬？
如今，秦国亡了，可以说没了大义制约，百越之地恐怕己经成了赵佗一家一姓之地了。”
刘盈对赵佗的印象瞬间大坏：
“那些士兵都是秦国的百姓，是中原的百姓，也是如今大汉的子民，不是赵佗的私兵。
他们不知是谁家的丈夫，又是谁家的父亲，赵佗为了一己之私，竟然让着许多人有家难回，甚至客死异乡，实在是不当人子。”
陈平叹道：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秦国徒耗国力，劳师远征。”
刘盈有些迷茫。
始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他的梦中，那些人称呼始皇帝千古一帝、迷人的老祖宗。
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
嬴政结束了七国几百年的战乱不休，使天下一统。
但是当下，秦国又被称为暴秦，人人喊打。始皇帝也成了受人唾骂的暴君。
刘盈亲眼见过关中的老秦人对嬴政的怀念和拥戴，也亲眼见过了，百姓黔首家破人亡。
就连他，童年的种种不幸，也有秦国征发徭役的缘故。
阿父刘邦就是押送徒役去骊的过程中出了差错，这才迫不得己逃亡后藏匿深山。
他从小没见过父亲，常有人骂他是没爹的野孩子。
这个世界的角落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老妪，又有多少个“刘盈”。
有多少个夫妻劳燕分飞，天各一方，有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
北修长城戍边郡；童男童女出东海；中原疲敝，百姓乱离，背井离乡。这些都是张良还有陈平陆陆续续告诉他的。
见刘盈有些迷惘。
陈平没有说秦国好，也没有说秦国不好，而是轻笑了一声。
“公子，口说无凭，而人的位置不同，立场也不同。
就如子房，他因秦国家破人亡，又怎么能强求他对秦国有什么正面的评价呢？
所以公子你不能只听我等讲述，而是要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去看。
民心民意总不会是假的。”
刘盈若有所思的同时有些无语。
陈先生，你说的很好，但是如果没有夹带私货就更好了。
悄悄蛐蛐我师父就那么让你快乐吗？
谁说师父没夸过大秦啦！
“这么说，那马车的主人反倒是无辜的喽？”
陈平点头：
“马车的主人是个商人，往来楚国和大汉。
的确没有证据，审问中也没察觉出什么问题，但是臣建议宁错杀，不放过。”
刘盈听说是商人，还有楚国的商路，立马改了主意。
“他做买卖也不容易，既然没查出证据，就不要为难人家。”
公子到底是年纪小，心软善良。
“区区一个商人罢了，放了也不是不行。”
陈平心说，大不了他暗地里派人继续监视。
刘盈清了清嗓子，低声道：
“我要这商人有用，陈先生，你有没有能控制他的方法？
譬如毒药什么的？”
嗯？
陈平险些绷不住表情。
天真的原来是他。
公子，不愧是大王的儿子。
刘盈又问道：
“那儒生，先生可审过了？”
陈平嫌弃的一撇嘴，都没费什么功夫，那人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交代了。
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利欲熏心之辈。
儒家之人自来如此，装的一副坚贞不屈的样子，实际上比谁跪的都快！”
陈平例行蛐蛐了一番鲁儒，然后降低了声音，颇有些讳莫如深的指了指栎阳宫的方向。
“涉及到内眷之事，我也不好多管，自然有大王处置。
不过对外，咱们自然要说，是楚国之人心思阴险。”
刘盈狗狗祟祟的点了点头。
万恶的楚国嘛！
他懂！
……
五月乃恶月，诸事不吉。
翻过月末，来到了六月，当头就是个好日子，叔孙通带着一大堆弟子反复推算，总算选出了一个吉日。
册立太子本就是大事，更别说传言汉王要有大动作了。
大汉上下，甚至它的敌人们，都为此动了起来。
刘盈和叔孙通互相折磨的日子，也总算快到头了。
发丝被梳得一丝不苟，又戴上华丽的步摇金花冠，长长的裙尾拖曳在身后，刘粟头一回如此隆重的打扮，走得磕磕绊绊格外的不习惯。
但是看到刘盈穿着超小号的太子冕服，张开双手，像个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便再也绷不住淑女的端庄微笑，瞬间呲出了八颗大牙。
阿弟太可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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