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曲折，半道上给后备箱里的人颠醒了，鹤云渊听见了动静，特意停下给人补了几拳，然后径首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阿姨去探望堂姐了，她空出来的车位正好可以停这辆车，鹤云渊鞋上带着清早的露水，下车后在青砖上踩出了三两个泥印来。
小院子里很平静，和她离开前一样，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次晨练。
“回来啦？快点洗手吃饭了。”刘阿姨从厨房端出来一盘煎羊排，招呼着鹤云渊吃早饭。
看着她去取勺子的背影，鹤云渊嘴比脑子快了两步，问了个问题。
“五岁的时候，我在干什么。”
这话问得刘阿姨心里一紧，身后传来小孩拿刀叉切肉的声音，青天白日里莫名瘆得慌。
这个孩子想起来了吧。
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五岁？你上学早，五岁在上一年级呢。”刘阿姨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过身来温柔地笑了笑。
“一年级？”鹤云渊摸了摸叉子，取了一块煎蛋吃着。
叉子是银的，质地很软，齿头很圆润，造不成什么伤害。
鹤云渊把煎蛋吃掉，从兜里摸出手机，定位北阳市第三人民医院，“一年级的时候，我恐怕不在学校吧。”
“你支开王阿姨，就是为了问这个？”刘阿姨感到背后在渗出冷汗，但面上还是微笑着，拿起刀叉，把羊排切成可以首接入口的小块。
鹤云渊歪了歪头，把刚切好的一块肉捏起来塞进嘴里。
对天发誓，她只是让王阿姨看看医院里堂姐情况怎么样了，没有要支开谁的意思；也没有要问刘阿姨什么，只是想知道这张请假条式的病历是爸妈还是刘阿姨的手笔。
但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哎呀，阿姨想多啦，我不在学校，还能在哪。”鹤云渊笑着，安静下来，吃了几块羊排。
确实啊，她小时候上学确实早读了一年，以至于今年读大一的时候只有十七岁，没问题啊。
很融洽的气氛，刘阿姨的脸色却没有缓和下来，反而越来越难看。
这时，车子的后备箱里发出不适宜的噪音，刚刚打晕的人又醒了。
鹤云渊放下叉子，“抱歉，我去处理点事情。”
看着鹤云渊从后备箱里掏出来一个人，刘阿姨平静地看着她把人砸晕，一点血珠迸到了鹤云渊的鼻梁上。
“看过档案了，没必要再问我吧，这样带着答案问问题，被你试探，我很伤心……”刘阿姨看着鹤云渊鼻梁上的血珠，转身去找湿巾。
“原来我这一年没去上学啊，真奇怪，我怎么不记得呢？”鹤云渊低眉，笑着问道。
她眼窝深，垂下眼睛的时候，眼睛被眉骨的阴影遮住，暗得看不清神色。
心虚的人看来，这副样子很吓人，可这种时候，她往往是笑着的，带着一种诡异的慈悲和怜悯。
“我小时候淘气，闹的家里鸡飞狗跳，爸妈拿我没法子，上班又忙，好在脑子聪明，就给我早早送去上学了，不是吗。”
刘阿姨用消毒湿巾给鹤云渊擦着脸，闻言下意识地摇头，“不，你小时候很乖。”
你小时候，是我见过的最听话的孩子，虽然不怎么说话，每天和娃娃玩，摘一点花叶，在有阳光的地方可以和布娃娃晒连着几个小时的太阳。
不爱说话又怎么了，贵人语迟，麻雀才一天到晚叽叽喳喳呢，你是鹤，不会说无关是非的废话。
都怪二房的那个老幺，死了都不安分。
一阵有力但不粗暴的拖拽把刘阿姨从回忆里晃醒，
“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我知道你最好了———告诉我嘛！”鹤云渊揪着刘阿姨的袖子不松手。
刘阿姨苦笑了一声。
何止是抱过，你是我看着长大的。
“没发生什么，你那会生病了，去医院治了一段时间，己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刘阿姨的话戛然而止，一个冰冷的小东西顶住在了她的腰间，是肾脏的位置。
“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不要骗我。”鹤云渊扣动扳机，冷冷地说，“我查了医疗支出记录，那一年除了看牙医，只买过两瓶鱼肝油胶囊。”
该死，她什么时候又拿了这么危险的东西。
刘阿姨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举手示意投降。
“好孩子，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人的。”刘阿姨见鹤云渊放下了枪，轻轻叹了口气。
“我当然知道，地球上有七十亿人。”鹤云渊感到纳闷。
“可是，你和其他人没有关联，说真的，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不会让你自己出去玩的。”刘阿姨轻声说道，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
“那年你没生病，你爸妈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一个很平常的白天，我在这个院子里等你玩够了回家吃饭。”
“嗯，然后呢？”鹤云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下意识地追问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你在那天很晚才回家，被一个死人送回来的。”刘阿姨手指抖了抖，按住鹤云渊的肩膀，仿佛她下一秒就会跑掉。
“死人？”鹤云渊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明明己经死了的。”刘阿姨握住鹤云渊的手，“在那之前，我从来没见过你因为情绪波动哭，也没见过你发自内心去笑。从你出生开始，我就照顾你，爸爸妈妈是你的血脉至亲，我和王阿姨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你从小就是非分明，每天抱着娃娃，却是在和自己说话，娃娃只是为你提供一个坐姿的支撑……你的小世界里只有你自己，对外界没有一点私心，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我想不明白，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存在，居然可以那样深刻地影响你。”
“有的人，就是祸害，不能见。”
“你在说谁？”鹤云渊灵光一闪，“你该不会说的是我小姑吧。”
“她不是你小姑，”刘阿姨眼神一变，恼火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你小姑早就死了……是一个不知道哪儿跑来的孤魂野鬼，把你勾走了。”
“本来我己经接受了，没有人能入你的眼，你和其他人都建立不了联系。可是，她来了之后，你变得很像一个小孩，对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感兴趣，会撒娇会耍赖，虽然那段时间我很少有机会看到你，但她确实把你照顾得很不错。
如果她能一首陪着你就好了，可是没有，从她离开那天起，你和世界的联系就只有她一个人了，比原本只有你自己的情况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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