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郡的残冬格外漫长，铅灰色的云翳低悬在夯土城垣之上，将最后一丝暖意锁在天际。林衍斜倚在军帐内的胡床上，左臂旧伤处传来阵阵刺痛，那是幕南血战时被匈奴骨朵击中留下的隐患，每逢阴寒便如虫蚁噬咬。案几上的陶碗里盛着黑褐色的药汁，升腾的热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与寻常金疮药的清苦截然不同。
他捏起碗边残留的药渣，指尖碾过其中一缕干枯的草茎 —— 那是霍光控制的药材商送来的 "西域雪莲"，看似洁白的花瓣实则是用菊科植物伪制，中心的花蕊更透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三日前，当亲卫队长李敢捧着这包药材踏入帐中时，药包上系着的凌霄花丝带便让林衍心头一沉，那是霍光府中管事专用的标记。
"将军，军医说这药... 恐怕不对症。" 李敢的声音在帐内响起，甲叶摩擦的轻响中带着一丝焦虑。他望着林衍日渐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陶碗里浑浊的药汁，"西市的胡商说，真正的雪莲都被霍府的人收走了，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林衍将药渣掷回碗中，溅起的药汁在案几上留下深色痕迹。他想起上集在宣室殿上，霍光奏请 "管控西域药材" 时，户部侍郎袖中滑落的河西盐引 —— 那些盐引上的朱砂印与此刻药包上的火漆如出一辙。朔方的寒风透过帐缝钻入，吹得烛火明明灭灭，映着他眼中冷冽的光。
"霍光倒是算得精准。" 林衍低声自语，指尖划过案几上的竹简地图，"漠北之战后，我军伤兵众多，西域雪莲又是治肺疾旧伤的良药，他便趁机垄断渠道，既能获利，又能困我。"
地图上，匈奴控制区的阴山山脉被朱砂勾勒出粗重的线条，那里正是野生雪莲的主要产地。三日前，当军医诊断出旧伤复发需雪莲入药时，林衍便料到霍光会借此发难。上集在武库署查获的劣质兵器账册中，便有霍氏门生在河西垄断药材的记录，如今不过是将手伸向了西域。
"李敢，" 林衍突然坐首身体，左臂的疼痛让他微微蹙眉，"你去选十名亲卫，扮成胡商，带上这批假药和足够的金币，去阴山南麓的互市试试。记住，要做出急于求药的样子，引霍光的人上钩。"
李敢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立刻领命："将军是想... 声东击西？"
"不止。" 林衍拿起案头一枚磨损的青铜代币，上面刻着西域商队特有的驼铃纹，"霍光既然垄断明路，我们便走暗道。你带人在互市吸引注意，我另派一队从匈奴旧部的牧道潜入，那里地形复杂，霍府的眼线应该不多。"
他想起在五原伏击战中缴获的匈奴密信，信中提及阴山北麓有一条被沙暴掩埋的古道，正是当年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时走过的路径。如今虽己荒废，但对熟悉地形的亲卫而言，仍是潜入的最佳选择。
夜幕降临时，朔方营地的角门悄然打开，十名身着胡服的亲卫牵着驮货的骆驼，混入了前往互市的商队。领头的亲卫张武戴着狐皮帽，腰间悬着仿制的波斯弯刀，骆驼背上的货箱里除了金币，还藏着林衍亲手绘制的阴山地形图。
与此同时，林衍在帅帐内展开另一幅地图，月光透过帐顶的缝隙洒在上面，照亮了阴山北麓的每一道沟壑。他指着地图上一处被标注为 "死海子" 的洼地，对身旁的亲卫陈武低声道："这里曾是匈奴休屠王的牧场，如今虽己废弃，但地下水源丰富，雪莲便生长在周边的石缝中。你带五人，轻装简从，从这里潜入，记住，只取药材，勿生事端。"
陈武握紧手中的环首刀，刀身的水波纹路在月光下流转："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托。"
三日后的黄昏，互市的喧嚣渐渐平息。张武等人在酒肆中故意显露金币，声称愿出高价购买雪莲，果然引来几名鬼鬼祟祟的胡商。其中一人袖口绣着细密的凌霄花，正是霍光府中的管事。
"几位想买雪莲？" 胡商操着生硬的汉话，目光在货箱上打转，"可惜啊，好货都被长安来的老爷收走了，小店只有些次品。"
张武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故意露出焦急的神色："我们家主人病重，非雪莲不可，价钱好商量。"
胡商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凑近低声道："实不相瞒，霍府的人确实收了不少，不过... 若是肯出双倍价钱，我倒是知道个门路。"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几名汉军骑兵闯入酒肆，为首的正是霍光府的管家。"大胆胡商，竟敢私售禁药！" 管家厉声呵斥，目光扫过张武等人，"跟我回府问话！"
张武与同伴交换眼神，突然拔刀砍断桌腿，趁乱冲出酒肆。混战中，他故意将一枚刻有霍府标记的玉佩遗落在地，策马向朔方方向狂奔。管家捡起玉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算你们跑得快。"
而在阴山北麓的峡谷中，陈武等人正冒着风雪攀爬陡峭的山壁。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籽，打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突然，前方探路的亲卫低声示警："将军，有匈奴游骑！"
陈武立刻示意众人隐蔽，只见数名匈奴骑士牵着战马，正在谷底的石缝间搜寻。他想起林衍的叮嘱，从怀中取出一小袋炒熟的麦粉，撒在相反的方向。匈奴战马闻到食物香气，果然引着骑士离开。
趁此机会，陈武等人迅速攀上崖顶，只见石缝中生长着数株洁白的雪莲，花瓣上凝结着晶莹的冰珠。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雪莲连根挖出，用防水的羊皮袋包裹好，绕道向朔方方向疾驰。
五日后，陈武等人终于返回朔方营地。当他将沾满泥土的羊皮袋呈给林衍时，雪莲的清香瞬间驱散了帐内的药味。林衍拿起其中一株，看着花瓣上独特的紫色纹路，眼中露出久违的笑意："这才是真正的西域雪莲。"
与此同时，张武在互市的 "闹剧" 也传回了长安。霍光得知有人冒充胡商求药，又在酒肆闹事，不禁疑窦丛生。他立刻派人前往河西，销毁垄断药材的账本，却不知林衍早己通过潜伏在霍府的眼线，获取了完整的账册副本。
深夜的骠骑将军府书房内，林衍展开一卷竹简，上面详细记录着霍光府中管事与西域商队的交易往来，每一笔都标有惊人的溢价。他想起上集在盐铁查弊中发现的霍氏贪腐证据，如今加上这卷药材账本，足以坐实霍光经济犯罪的罪名。
"将军，御史大夫府的密使到了。" 亲卫在门外低声禀报。
林衍将账本小心翼翼地封入蜡丸，递给密使："务必将此物亲手交给御史大夫，切记，暗中行事，勿让霍府的人察觉。"
密使点头离去，书房内只剩下林衍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长安方向的漫天星斗，心中暗道：霍光，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然而，就在密使离开朔方的次日，霍光府中突然传来消息：河西药材管事离奇暴毙，所有账本不翼而飞。霍光坐在密室中，手中把玩着一枚凌霄花玉佩，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霍去病，你倒是比我想象的更难对付。"
他召来心腹，低声吩咐："传我命令，封锁函谷关，所有前往长安的信使一律盘查。另外，派人去朔方，盯紧霍去病的一举一动，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朔方郡的风雪依旧肆虐，林衍站在瞭望塔上，望着远方起伏的山脉。雪莲己经煎好，药汁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他知道，这只是与霍光博弈的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将军，" 李敢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封刚收到的羽檄，"长安来的消息，武帝召您即刻回京。"
林衍接过羽檄，目光落在上面的朱批上，心中一凛。他知道，回京的路，必定布满荆棘。而霍光的阴谋，也绝不会就此罢休。雪莲的药效或许能缓解旧伤，但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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