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的冷光砸在宴会厅穹顶上,折射出细碎光斑,落在萧天肩头时,像撒了把碎冰。
他站在靠墙的圆桌旁,指尖捏着香槟杯,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凉意渗进袖口——这是他第三次被侍者"不小心"撞洒酒液。
"听说陈家今晚要给雪柔小姐相看夫婿?"斜后方传来娇笑声,是纺织业周总的千金,"也不知道哪个冤大头敢接这烫手山芋,毕竟某些人啊......"尾音拖得绵长,夹杂着刻意压低的嗤笑。
萧天垂眸抿了口酒,喉间泛起酸涩。
他能感觉到后背的软甲还裹着渗血的纱布,每动一下都磨得生疼,可面上还是挂着惯常的淡笑。
方才在祠堂受罚时,陈九爷扫来的那一眼像淬了毒,他至今记得老人拐杖敲地的脆响——"让所有人都来",这五个字里藏着的,是要把他的难堪晒在聚光灯下的意味。
主位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
陈九爷扶着张助理的手站起身,深灰西装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全场:"今日请各位来,一来是庆贺陈氏集团拿下江北新区项目,二来......"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雪柔身上,"犬女雪柔也到了该定终身的年纪。"
宴会厅霎时安静下来。
陈雪柔坐在主位右侧,香槟色晚礼服衬得她肤色冷白,闻言只是垂眸转动着酒杯,杯中的酒液划出银亮的弧。
萧天望着她耳后那粒细小的朱砂痣——那是前日替她挡酒时发现的,当时她甩了他一巴掌,说"谁要你多管闲事",可现在,这颗痣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颗被风吹落的血珠。
"萧先生不去主桌坐坐?"一道男声突然在耳畔响起。
萧天侧头,见是建材商李老板,对方端着酒杯的手虚虚比划,"毕竟是陈家赘婿,总在角落坐着,传出去可不像样。"
"李老板说笑了。"萧天端起酒杯碰了碰对方的杯沿,力道稍重,酒液溅在李老板袖扣上,"我这人最怕热闹,角落清净。"
李老板的脸瞬间涨红,刚要发作,却被另一边的议论声盖过——"那位是李景隆李总吧?"
萧天顺着众人目光望过去。
穿墨绿西装的男人正从旋转门走进来,腕间百达翡丽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注意到小琴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侧,袖角轻轻蹭过他手背:"萧先生,那人是最近冒头的商界新贵,背后有外资财团撑着,这两个月买了陈氏三个点的股份。"
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可萧天听得清楚。
他望着李景隆与陈九爷握手,对方弯腰时,西装内袋露出半张文件角,隐约能看见"股权收购协议"几个字。
"雪柔小姐。"李景隆转身走向陈雪柔,姿态优雅得像只开屏的孔雀,"久仰芳名,今日得见,果然......"
"李总。"陈雪柔打断他的话,举杯的动作行云流水,"陈氏的茶,比外面的酒烈。"
李景隆的笑僵在脸上,随即又恢复从容:"是我唐突了。"他端起侍者托盘里的香槟,目光却扫向角落的萧天,"不过今日最该敬的,是陈家的赘婿萧先生。"
宴会厅的空气突然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转过来,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萧天后颈。
他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能听见软甲下纱布与伤口摩擦的刺啦声——这是方才老周最后一棍留下的,当时陈雪柔转身时袖扣闪过的光,此刻突然在他眼前晃了晃。
"萧先生?"李景隆举着酒杯,笑容里带着几分挑衅,"怎么,不敢接这杯酒?"
萧天望着对方杯中的酒液,突然笑了。
他松开攥得发疼的手指,指节发出轻响,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在众人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李景隆。
水晶灯的光从头顶倾泻下来,照得他眼底有暗火在烧——这把火,他在祠堂受罚时压着,在宾客冷嘲时忍着,此刻,该让它见见光了。
"李总这杯酒,我接。"他站定在李景隆面前,酒杯相碰的脆响里,藏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低语,"但下一杯,该我敬你了。"
李景隆的笑声像片碎玻璃划过空气。
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抬高,指节在水晶杯壁压出青白的印子:"萧先生可知,我敬这杯酒,是敬陈家赘婿的'度量'?"他侧过身面向全场,喉结在领结下滚动,"毕竟啊,连自己妻子的终身大事都做不得主的人——"
"李总。"陈雪柔突然开口,尾音像淬了冰碴。
她放下酒杯时杯底与银盘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响,"我陈家的事,何时轮到外人置喙?"
李景隆的笑容僵在嘴角,眼底却闪过一丝得逞的光。
他转向陈九爷,姿态放得极低:"是我逾矩了。
只是今日来之前,恰好收到份有意思的文件——"他从内袋抽出个烫金文件夹,封皮上"江北新区项目"几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陈氏与我旗下'瑞丰资本'的合作预案,雪柔小姐说要亲自过目,我便带过来了。"
宴会厅的温度仿佛降了十度。
陈九爷的手指在桌沿轻叩,这是他动怒前的习惯。
萧天望着李景隆手中的文件夹,突然想起小琴方才说的"外资财团"——瑞丰资本的注册地在开曼群岛,而江北新区是陈氏今年最重要的转型项目,若被外资渗透......
"萧先生似乎对这份文件很感兴趣?"李景隆将文件夹转向萧天,封皮上的烫金在他眼底投下光斑,"不如说说看,赘婿先生对商业合作有什么高见?"
哄笑声像潮水般漫过全场。
周千金捂着嘴,钻石耳坠晃得人眼花:"赘婿懂什么商业?
怕是连合同页都翻不利索吧?"
萧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陈雪柔,她正垂眸盯着自己的指甲,那枚祖母绿戒指在她指节上泛着幽光——这是前日她在拍卖会上拍下的,当时他替她挡了三个醉汉的纠缠,她却只说了句"别脏了我的裙子"。
可此刻,她耳后的朱砂痣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在替她说着什么。
"高见不敢说。"萧天松开攥得发麻的手,向前走了两步,皮鞋跟叩在大理石上的声响盖过了议论,"但李总这份预案,怕是连'诚意'都谈不上。"
全场霎时安静。
陈九爷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像把刀扎在萧天背上。
李景隆的太阳穴跳了跳,笑容里多了丝阴鸷:"萧先生这是要班门弄斧?"
"瑞丰资本上个月刚被香港证监会通报,资金链存在跨境违规操作。"萧天的声音很轻,却像颗炸雷,"而江北新区的土地评估报告里,'容积率'一栏写着3.5,但我手里有份三天前的实测数据——"他顿了顿,看向缩在角落的阿强。
阿强立刻会意。
这个总把袖扣擦得锃亮的管家突然弯腰,从西装内袋摸出个牛皮纸袋,动作熟稔得像变戏法:"萧先生前日让我查的资料,在监控室保险柜里锁着呢。"他递纸袋时手指微颤,眼尾却飞快地挑了挑——那是他们前日在车库里约好的暗号。
陈九爷接过纸袋的手青筋凸起。
他抽出里面的文件,第一张就是香港证监会的通报函,第二张是土地实测图,红色批注的"容积率2.8"刺得他瞳孔收缩。
宴会厅的水晶灯在他镜片上投下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李总,这就是你说的'合作预案'?"陈九爷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用虚假数据骗陈氏的地,再拿违规资金控股?"
李景隆的脸瞬间煞白。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腰撞在餐台上,银质托盘"当啷"落地,三文鱼刺身滚了满地。
他扯松领结,喉结上下滚动:"这、这是误会!
我可以解释——"
"解释?"陈雪柔突然起身。
她的晚礼服裙摆在地面扫出一片月光,走到李景隆面前时,高跟鞋尖正抵着他脚面,"陈氏的地,是你能骗的?"她伸手抽走他手中的文件夹,封皮在她指尖发出脆响,"明天上午十点,瑞丰的账户我会让财务查个清楚。"
李景隆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望着陈九爷阴鸷的眼神,又瞥向一脸冷肃的陈雪柔,终于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今日是我唐突了,改日再向陈董赔罪......"他转身时撞翻了香槟塔,水晶杯碎成一片,像他此刻的体面。
宴会厅重新陷入喧嚣,却不再是针对萧天的嘲笑。
周千金缩着脖子往丈夫身后躲,李老板偷偷把没说完的"赘婿"咽回肚子里。
小琴不知何时递来杯温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萧先生,您后背的纱布该换了。"
萧天接过水杯,目光扫过主位。
陈九爷正盯着他方才站的位置,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不再是轻视,倒像在看块被擦去灰尘的玉。
陈雪柔则站在落地窗前,月光透过她的发梢,把那粒朱砂痣照得更红了,她垂眸着祖母绿戒指,指尖在戒壁上划出道浅痕——那是方才捏文件夹时太用力留下的。
"萧先生。"陈九爷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沉缓,"跟我来书房。"
萧天跟着陈九爷离开时,余光瞥见阿强正弯腰收拾地上的碎杯,袖扣在灯光下闪了闪——那是他前日替阿强解围时,对方硬塞给他的"谢礼"。
而小琴站在宴会厅门口,朝他微微点头,发间的珍珠发簪晃了晃,像在说"一切都好"。
走到楼梯转角时,萧天摸出手机,屏幕上躺着条未读消息:"林氏集团明日商业展会,婉儿说要你陪她去。"发信人是小琴,末尾还加了个小猫挠爪的表情。
他望着手机屏幕上的光斑,突然笑了——这夜的风波,不过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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