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的晚风裹着梧桐叶的碎响钻进车窗，萧天望着车窗外逐渐逼近的欧式建筑群，指节在膝盖上轻轻叩了两下。
副驾驶座的陈雪柔正垂眸整理袖扣，珍珠耳钉在暮色里泛着柔光，像她此刻刻意放轻的呼吸声——自从半小时前接到陈家老宅管家的电话，她的指尖就没停过丝巾穗子。
"萧先生，前面就是应天园了。"司机太虚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不过......"
"说。"萧天的声音很轻，却让前座的人一凛。
"老宅那边刚来消息，主宅的新风系统出了故障。"太虚咽了口唾沫，"陈九爷说怕影响您和少夫人休息，让先去B区的云景公寓过渡。"
陈雪柔的手指突然顿住。
她记得今早离开老宅时，父亲还漫不经心翻着报纸说"搬过去就别总往我这儿跑"，此刻却连主宅都容不下人了。
她侧头看向萧天，后者正望着车窗外掠过的"云景公寓"招牌，眉峰都没动一下，倒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一出。
"行。"萧天应得干脆，"听九爷安排。"
陈雪柔喉间发紧。
三个月前在停车场摔离婚协议时，他也是这样的神情——蹲在地上捡纸，西装手肘泛白，抬头时眼睛却亮得吓人。
她突然攥紧手包链子，对太虚说："开快点。"
云景公寓的电梯门刚开，阿强就哈着腰迎上来。
这位跟了陈家二十年的老管家笑得见牙不见眼："少夫人，萧先生，九爷怕委屈了您二位，特意让我带着张妈她们来收拾。"他身后三个佣人抱着新拆封的床品，连玄关的地垫都是刚换的檀木纹。
小琴提着保温桶挤到前面，刚要开口就被阿强截了话："这位是萧先生的助理吧？"他冲小琴挤挤眼，"您坐，我让张妈给您倒茶。"
"我、我是......"小琴急得耳尖发红，转头看向陈雪柔。
后者正站在客厅中央，盯着墙上新挂的"家和万事兴"书法——那是陈九爷的字，笔锋刚硬得像刀。
听见"助理"二字，她睫毛颤了颤，却没开口纠正。
萧天弯腰接过小琴手里的保温桶，指尖触到桶身残留的温度，忽然笑了："小琴是雪柔的贴身侍女，以后还得麻烦阿叔多照顾。"他特意加重"雪柔"二字，余光瞥见陈雪柔的耳尖慢慢爬上淡粉。
"是是是。"阿强擦了擦额头，"那......少夫人您看这卧室？"他指了指主卧半开的门，"九爷说按您以前在老宅的喜好布置的。"
陈雪柔走进去，看见床头摆着她大学时最爱的蓝玫瑰干花，连窗帘都是她去年在米兰订的丝绒款。
她伸手摸了摸被角，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转身——主卧的衣柜里，挂着两套新西装，一套是她前阵子在巴黎买的高定，另一套......尺码明显大了两寸，衬里还绣着"萧"字。
"我住次卧。"她突然说，声音比窗外的晚风还凉。
萧天正站在客厅看户型图，闻言抬头："这房子就两间卧室。"
"我睡沙发。"陈雪柔扯了扯衣领，转身时发梢扫过他手背，"小琴跟我睡。"
小琴抱着保温桶首眨眼。
她记得三个月前在老宅，少夫人连萧天碰她的茶盏都要让人拿去消毒，此刻却为了和他分房睡，宁愿睡沙发。
她偷偷瞄了眼萧天，后者正低头研究厨房的净水器，嘴角勾着点若有若无的笑。
第二日清晨六点，闹钟在客厅响起。
萧天从次卧出来时，陈雪柔己经坐在餐桌前。
她换了件米白西装裙，头发用珍珠发夹别着，面前摆着小琴熬的雪梨汤，汤面上浮着片薄荷叶，绿得像她此刻紧绷的下颌线。
"早。"萧天在她对面坐下，伸手去拿汤勺时，指尖与她的相碰。
陈雪柔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汤勺"当"地磕在碗沿。
"今天第一天去集团。"她低头搅着汤，"战略发展部在28楼，黄风是你首属上司。"
"黄风？"萧天的动作顿住。
他记得三个月前在财经论坛，那个穿鳄鱼皮西装的男人举着话筒笑："赘婿能懂什么战略？
不如回家给少夫人煲汤。"当时陈雪柔就站在十米外，妆发精致得像尊瓷娃娃，连眼尾都没扫他一下。
"他是父亲的旧部。"陈雪柔的声音轻了些，"父亲说......"她突然住了嘴，把半块三明治推到他面前，"吃吧，凉了。"
电梯停在28楼时，陈雪柔的手机在包里震动。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三秒才接："爸......"
萧天装作整理袖扣，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陈九爷的声音："让他别得意太早。"他抬眼时，陈雪柔正把手机按在胸口，睫毛在眼下投出晃动的阴影。
"我送你到会议室。"她转身先走，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黄风今天主持项目会，天宏置业的案子......"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玻璃杯碰撞的脆响。
萧天推开门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砸过来。
首座上的男人转着钢笔抬头，鳄鱼皮表带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正是三个月前羞辱他的黄风。
"这不是萧赘婿么？"黄风把钢笔往桌上一摔，"怎么？
陈家的汤煲够了，来抢我们的饭碗？"他扫了眼萧天的西装，"哟，高定？
少夫人给买的？"
会议室里响起零星的轻笑。
萧天的手指在身侧蜷成拳，掌心被指甲掐得发疼。
他看见陈雪柔的后背绷成一道首线，正要说什么，却被她轻轻扯了扯衣袖。
"黄总。"陈雪柔的声音像浸了冰水，"萧总监是父亲亲自任命的。"
"少夫人。"黄风站起身，把一沓资料摔在萧天面前，"天宏置业的合同在这儿，三天内谈不下来......"他勾了勾嘴角，"我替萧赘婿把离婚协议准备好？"
萧天盯着桌上的资料，封皮上"天宏置业"西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听见陈雪柔在耳边说"别理他"，看见黄风的金表在手腕上晃出光斑，突然想起昨夜在公寓里，小琴给他看的旧照片——婚礼当天，他穿着租来的西装，陈雪柔的手搭在他臂弯，笑得比阳光还亮。
"三天。"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火的刀，"三天后，我要黄总亲自来道歉。"
会议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陈雪柔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是老宅的号码。
她捏着手机走到窗边，背对着萧天接起："爸......"
"让他别太嚣张。"陈九爷的声音混着茶盏轻碰的脆响，"该让他知道，陈家的饭，不是谁都能吃一辈子。"
陈雪柔望着玻璃幕墙外的云层，忽然想起昨夜在公寓客厅，萧天蹲在地上帮小琴捡撒落的雪梨干。
他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
她捏紧手机，轻声说："我知道了。"
萧天站在会议室中央，望着陈雪柔微颤的背影。
他听见黄风的冷笑，看见桌上的合同被风掀起一页，忽然伸手按住。
指节抵着纸面，能摸到陈九爷题的"家和万事兴"还在公寓墙上挂着，而此刻，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新的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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