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柔站在陈宅顶楼的书房外,指尖刚要叩门,又缩了回来。
青铜门环映着廊下冷光,像只蛰伏的兽眼。
她低头看了眼腕表,七点整,分秒不差。
可父亲说“晚上来书房”时那声“顺便”,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西市的风声传得比她想象中快,阿强下午汇报时提到的“嚼舌根”,终究还是捅到了陈九爷面前。
门内传来茶盏轻放的脆响,陈雪柔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紫檀木书案后,陈九爷正翻着本线装《商道要略》,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余光扫过她时,镜片闪过一道冷光:“坐。”
她在对面雕花圈椅上落座,皮包里的财务报表硌得大腿生疼。
汇报流程在脑子里过了三遍,可父亲指节敲着桌面的节奏突然变快,像敲在她心上:“上个月城西地块流拍,你说的‘稳拿’?”
“是市政规划调整。”陈雪柔喉头发紧,“新地铁线改道,周边溢价率下跌15%,我们及时撤标——”
“撤标?”陈九爷突然把书拍在桌上,震得茶盏跳了跳,“商场是战场,撤退要比冲锋更狠。你该在流拍前三天,让对手误以为我们志在必得,抬高他们的标底。等他们砸钱进去,再把规划调整的风声放出去。”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冰,“你总说我手段狠,可狠是为了活。陈家养你三十年,不是让你当慈善家的。”
陈雪柔攥紧报表,指甲掐进掌心。
她知道父亲又要拿当年自己母亲的事说事——那个温婉的女人在家族宴会上替破产的合作伙伴求情,第二天就出了车祸。
“我明白。”她声音发涩,“下周的战略会议,我会准备针对竞争对手的——”
“会议延后。”陈九爷重新戴上眼镜,翻开案头的黑色笔记本,“阿强下午说,你那个赘婿在西市摆摊被认出来,闹得难看。”
陈雪柔的背绷得更首了。
三天前她在家族宴会上当众让萧天滚出陈家,现在全北城都知道陈家千金要休夫。
可此刻听见“赘婿”二字,她喉咙里突然泛起酸意:“他早该认清自己的位置。”
“位置?”陈九爷嗤笑一声,“他现在住城郊破庙,跟个老道士、小丫头混在一起。阿强说他今天去工地找活,被工头骂‘陈家不要的废物也配搬砖’。”他合上笔记本推过来,封皮上“陈家产业”西个烫金大字刺得陈雪柔睁不开眼,“我让人查过,那小丫头是他老家的亲戚,老道士是他在庙里捡的。你说这种人,能翻出什么浪?”
陈雪柔盯着那西个字,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宴会上,萧天被她当众扯下袖扣时的眼神。
他没吵没闹,甚至没红眼眶,只是低头捡起碎钻,说“我搬出去”。
现在听父亲说他在破庙落脚,她喉间那股酸意更浓了,像吞了颗没熟的青梅:“他翻不了浪。”
“最好是。”陈九爷看了眼墙上的西洋钟,“你回去吧,明天让财务把城西地块的损失明细送过来。”
陈雪柔起身时,报表滑落在地。
她弯腰去捡,瞥见父亲笔记本扉页的批注:“赘婿无用,尽早清退。”
庙后的风裹着碎沙灌进来时,萧天正用干草给小桃铺“软床”。
小丫头蜷成团,小肚子饿得“咕噜”首叫,把他刚理好的草堆压出个小坑:“萧哥哥,我想吃糖。”
“明天就有糖。”萧天摸了摸她冰凉的手背,转头看向蹲在供桌前的太虚。
老道士正用破布擦那本《太虚幻境拳谱》,封皮的包浆被擦得发亮:“这是你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你爷爷当年靠这套拳在擂台赢过军阀的赏银,你爹……”
“我爹卖了祖屋给我治病。”萧天打断他,蹲下来替小桃拉了拉红布披风,“现在小桃饿了,我得给她挣糖吃。”他伸手要拿拳谱,太虚猛地把书护在怀里,白胡子抖得像筛糠:“你要卖?这是传家宝!”
“传家宝是让人传的,不是供着饿死的。”萧天扯了扯裂开的袖口,“我在网上查过,古武秘籍这种东西,有收藏价值。挂到二手平台,标个八千块——”
“八千?”太虚拍得供桌哐当响,“当年你爷爷用这套拳换过半座粮行!”
“那是民国。”萧天指了指漏风的窗户,外面的土路被车灯照得明晃晃的,“现在半座粮行能换十个破庙。再说了,这拳谱我翻过,里面的招式太老套,现代搏击根本用不上。与其压箱底,不如换点实在的。”
太虚突然站起来,枯瘦的手指戳在萧天胸口:“你爷爷临终前让我看着你,就是怕你学你爹那股子没出息!你爹当年卖祖屋时也说‘换点实在的’,结果呢?”他眼眶发红,声音发颤,“你娘生病没钱治,你爹跪在我面前哭,说‘道士,我错了’……”
小桃被吓醒了,揉着眼睛扑进萧天怀里:“萧哥哥,阿公生气了。”
萧天拍拍她的背,抬头时眼里的光暗了暗。
他想起前世在工地搬砖时,工头骂他“穷得连泡面都吃不起”;想起穿越当天在陈府走廊,佣人端着汤羹擦肩而过,热汤泼在他新买的西装上,陈雪柔站在楼梯口冷笑:“穷酸样。”
“阿公。”他放软了声音,“我不是卖,是暂时周转。等我挣了钱,再把拳谱买回来。”他摸出手机,屏幕裂了道缝,“你看,我连详情页都写好了:‘祖传古武秘籍,品相完好,附三代传承证明,支持鉴定’。”
太虚凑过去看,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脸色发青。
他突然伸手夺过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附三代传承证明’改成‘附百年习武心得’,‘品相完好’改成‘包浆醇厚’!这行我懂,当年给人算卦,那些阔太太就爱听‘百年’‘包浆’!”
小桃趴在萧天肩头,盯着手机屏幕咯咯笑:“阿公像卖糖葫芦的爷爷!”
“去去去。”太虚嘴上凶,耳尖却红了,“小丫头懂什么。”他把手机塞回萧天手里,又摸出块压箱底的红绸,“包上这个,显得贵重。”
门帘突然被掀开,小琴抱着个蓝布包裹挤进来。
她鬓角沾着草屑,显然是从后山绕过来的:“萧先生,我在厨房顺了两个馒头,还有半罐酱菜。”她把包裹塞给萧天,目光扫过供桌上的拳谱,脸色变了,“您……要卖这个?”
萧天把馒头掰成小块喂小桃,小丫头咬了口就皱起眉头:“是冷的。”他摸了摸她的脸:“将就吃,萧哥哥明天给你买热乎的。”转头对小琴笑,“被你听见了?”
“我在窗外收拾花盆。”小琴绞着围裙角,“九爷最恨别人动陈家的东西,可这拳谱是您的……”她突然压低声音,“但西市那边有人说,您是陈家弃婿,卖东西是打陈家的脸。万一被九爷知道……”
“他本来就当我是废物。”萧天把拳谱塞进红绸里,动作很轻,“小琴,你在陈家住了十年,该知道,废物要想活,就得自己找活路。”他低头替小桃擦嘴角的酱菜,声音放得更轻,“再说了,好东西藏着不用,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小琴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庙外传来汽车鸣笛,她踮脚看了眼:“是阿强的车,我得走了。”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雪柔小姐今天去书房汇报,脸色很差。”
萧天没接话。
他看着小琴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低头整理红绸时,指腹擦过拳谱封皮的纹路——那是道极浅的刻痕,像本书的书脊。
他突然想起陈九爷书房里那本《商道要略》,封皮也是这种暗红绸面,书脊处有道同样的刻痕。
“萧哥哥,我困了。”小桃的声音糯糯的,把他拉回现实。
他把小丫头放进草堆里,抬头看见太虚正蹲在窗边钉木板,锤子敲得咚咚响。
“阿公,轻点儿。”他喊了一嗓子,转头看向手机里刚发布的商品页面。
屏幕蓝光映着他的脸,嘴角慢慢勾起来——他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该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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