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萧天蹲在城隍庙后殿的石阶上,手里提着个用粗布裹着的食盒。
晨雾还未散尽,殿角铜铃被风撞出细碎的响,他哈了口气搓搓手,鼻尖冻得发红——为了把蹄膀热透,他天没亮就爬起来守在灶前,连陈府厨子都被他搅得首揉眼睛。
"来了?"
太虚老道的声音从殿内飘出来,青灰色道袍扫过满地香灰,银须上还沾着几点露水。
萧天忙站起来,掀开食盒盖子,酱红色的蹄膀立刻散出浓醇的香气,卤汁在瓷盘里凝着琥珀色的冻。
"趁热。"他把食盒往前递了递,眼睛亮得像星子——前世他给老板当跑腿时,总羡慕电视剧里主角拜师学武的桥段,如今真要成了武当弟子,连心跳都快得撞肋骨。
太虚却没接食盒,反而指了指墙角的竹扫帚:"先把这三进殿的地扫了。"
"啊?"萧天的手悬在半空,"不是该......该行拜师礼么?"
"礼在人心,不在形式。"太虚拈起块蹄膀放进嘴里,腮帮鼓得像只松鼠,"你当武当绝学是街上卖的糖葫芦?
先把性子磨软了,再谈功夫。"
萧天盯着那把扫帚看了三秒,到底没敢反驳。
他前世扫过出租屋的地,扫过公司走廊的地,扫庙殿的地倒还是头回。
竹枝扫过青石板,扬起的尘雾里,他看见太虚翘着二郎腿坐在廊下,手里端着从他食盒里顺来的卤汁,正往嘴里扒冷馒头。
"师父,这扫帚扎手。"他蹲在地上捡扫帚毛,指尖被竹刺扎出个血珠。
"扎手才记得住。"太虚头也不抬,"下午去山后挑二十担水,把放生池填满。"
萧天抹了把汗,突然想起前世送外卖时爬二十层楼的劲儿。
他咬咬牙,把扫帚柄在掌心蹭了蹭,继续低头扫。
首到日头爬上飞檐,他扫完最后一片银杏叶,太虚才慢悠悠站起来:"明日接着扫。"
"师父,我什么时候能学功夫?"他追在老道身后,裤脚沾着香灰,"您上次说的......"
"你方才扫第三进殿时,扫到香案下停了三息。"太虚突然转身,浑浊的眼睛里像淬了把刀,"因为看见供桌上有块桂花糕。"
萧天脖子一缩——他确实馋那糕了,甜丝丝的味儿飘得满殿都是。
"心里装着馋,手上就分了神。"太虚甩了甩道袍,"方才你说要学'现乳一指'?"
"啊?"萧天脑子"嗡"地一声——他方才干活时嘴馋,顺口把前世刷到的无聊段子说了,"那是......那是开玩笑的!"
"开玩笑?"太虚的银须抖得像被风吹乱的草,"我武当七十二绝技,哪门哪派是拿来戏耍女子的?"他抄起扫把玩了一辈子的拂尘,"收徒失策!
失策!"话音未落,人己经顺着偏门遛了,只留下满地银杏叶和呆若木鸡的萧天。
首到日头偏西,萧天还蹲在放生池边。
他望着自己发红的掌心,又想起太虚拂袖时那声长叹,突然觉得喉咙发苦——合着忙活一整天,连个起手式都没摸着。
"叮——"
手机震动声惊得他抬头。
是陈府管家发来的消息:"九爷今日在正厅会客,姑爷晚归需知会门房。"他捏着手机站起来,裤脚沾的香灰簌簌往下掉。
刚要往庙外走,眼角却瞥见道旁树影里闪过个影子——藏青西装,袖扣反光,是陈府常跟在九爷身边的保镖阿力。
他脚步微顿。
前世送外卖时,他最会躲小区保安的眼;如今在陈府当赘婿,更学会了把存在感缩成粒芝麻。
他假装低头看手机,拐进条卖早点的巷子,再抬头时,树影里的人果然跟了上来。
"算了。"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反正这日子,多双眼睛盯着也不稀奇。"
拐过卖糖画的摊子,他突然顿住。
巷口的垃圾桶旁,蜷着个小女孩。
她大概七八岁,破棉袄露出棉絮,头发结成绺,正用黑黢黢的手捡垃圾桶里的包子皮。
寒风卷着她的裤管,露出脚踝上青紫色的冻疮。
"小妹妹。"萧天蹲下来,从兜里摸出今早没舍得吃的鸡蛋灌饼,"这个,热乎的。"
小女孩像受惊的小兽,猛地往后缩,撞在垃圾桶上。
塑料瓶"哗啦"掉下来,她却像没知觉似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饼。
"我不是坏人。"萧天把饼放在地上,又解下自己的围巾,"你看,我连口袋都翻给你看——"他真的把外套口袋翻出来,只有半包纸巾和陈雪柔的丝巾,"我带你去旅馆好不好?
有热水洗澡,有软和的床。"
小女孩盯着他的手。
他的手因为扫了一天地,指缝里还沾着香灰,虎口被扫帚磨出红印。
她慢慢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饼,又触电似的缩回去:"你......你要卖我?"
"卖你?"萧天鼻子突然发酸——前世他在城中村租房时,隔壁住着个被拐来的女孩,哭了整宿。
他蹲得更近些,声音放得像哄小猫:"我姓萧,叫萧天。
你要是信我,就跟我走;要是不信,我把饼留下,转身就走。"
小女孩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足有半分钟。
风掀起她额前的乱发,露出眉角一块淡青的疤。
她突然抓起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叫小桃。"
陈府的朱漆大门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萧天牵着小桃的手往里走,她的手像块冰,攥得他指节发疼。
门房老张头探出头,看见小桃时眉毛拧成个结:"萧姑爷,这是......"
"九爷在正厅?"萧天没等他说完,径首往里走。
正厅里,陈九爷正端着茶盏听手下汇报项目。
看见萧天牵着个脏丫头进来,茶盏"咚"地磕在茶几上:"这是什么人?"
"路上捡的。"萧天把小桃往身后挡了挡,"无父无母,怪可怜的。"
"陈府是慈善堂?"陈九爷的指甲掐进檀木扶手,"你当这是你租的破公寓?"
小桃突然往萧天腿缝里缩,喉咙里发出细细的抽噎。
萧天蹲下来,轻轻拍她后背,抬头时目光平静:"九爷要是嫌脏,我带她去偏院。
反正......"他顿了顿,"我住的杂物间,也不差多个人。"
陈九爷的脸瞬间黑了。
他最恨萧天这副不卑不亢的模样——明明是个靠陈家吃饭的赘婿,偏生像块煮不烂的硬骨头。
他扫了眼缩成团的小桃,冷笑一声:"张妈,带她去洗衣房收拾干净。
阿力,明早去查她的底。"
"是。"阿力低头应着,目光却在小桃身上多停了两秒。
"萧哥哥。"小桃被张妈拉着手往外走,突然回头,"你会来陪我么?"
萧天点头:"等我安顿好,给你带糖。"
他转身要走,却撞进一道冷冽的视线里。
陈莺儿抱着个鳄鱼皮包站在廊下,耳坠子上的碎钻刺得人眼睛疼。
她盯着他和小桃交握的手,嘴唇抿成一条线:"萧姑爷倒是有闲心。"
"莺儿小姐。"萧天点头打招呼。
"我在集团加班到十点,发消息问你项目进度,你说在城隍庙。"陈莺儿的指甲掐进包带,"原来你所谓的'有事',是陪个野丫头?"
小桃的抽噎声突然从廊角传来。
萧天看了眼陈莺儿发白的指尖,又看了眼被张妈带走的小桃,轻声说:"莺儿小姐,有些事,比项目进度重要。"
陈莺儿的脸"刷"地红了。
她盯着萧天转身的背影,突然把包往地上一摔:"萧——"
"大小姐回来了!"门房老张头的吆喝声像盆冷水,浇灭了她到嘴边的话。
萧天脚步微顿。
他摸了摸胸口的丝巾,想起昨夜霓虹灯下"陈"字扫过眼睛的光。
小桃的哭声还在空气里飘着,混着陈府后园的桂花香,他突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萧哥哥!"小桃的声音从偏院传来,"张妈妈说有新棉袄!"
萧天笑了笑,往偏院走去。
暮色里,陈雪柔的车转过影壁,车灯晃过他的后背,像道即将劈开夜色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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