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的霞光刚漫过天际线时，陈雪柔在衣帽间对着穿衣镜系珍珠项链的手顿了顿。
镜中月白色真丝礼服勾勒出她肩颈的线条，耳垂上的碎钻在暖光下忽明忽暗——这是她第三次调整项链扣，往常参加这种私人沙龙，她连袖扣都要精确到毫米。
"小姐，车在楼下等了。"小琴端着银盘站在门口，盘里躺着张烫金请柬，"萧先生己经在车库了，说要送您过去。"
陈雪柔的指尖在项链上轻轻一按，凉意顺着皮肤爬进心口。
三天前在醉仙楼，萧天顺口提的述职计划，她当真让助理熬了两夜整理出二十页流程表。
此刻想起他当时后颈冒冷汗的模样，她忽然有些后悔——或许该给他留些转圜余地？
"走了。"她拎起手包向外走，经过小琴身边时瞥见请柬上"周夫人音乐沙龙"几个字，耳尖又泛起薄红。
迈巴赫驶入半山别墅时，落地窗外的暮色正浓。
水晶灯在穹顶流淌成银河，丝绒沙发上人影憧憧，钢琴的余音裹着香槟气泡在空气里浮动。
陈雪柔刚取下羊绒披肩，周夫人就挽着她的胳膊笑："雪柔可算来了！
我让管家把你们夫妻的位置留在前排，就在钢琴边——你先生呢？"
"我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天换了件深灰西装，领口扣得规矩，手里端着杯没动过的橙汁。
陈雪柔这才注意到他袖口的褶皱被仔细熨过，鞋尖泛着少见的光泽——看来他特意收拾过。
"哎呀呀，雪柔藏得深！"周夫人拍着胸口笑，"我早听说陈小姐嫁了位才俊，今日总算见着了。"她转头对乐队指挥招招手，"老林，把雪柔的曲目单加上首《月光》，夫妻合奏多有心意！"
陈雪柔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根本没和周夫人提过萧天会弹琴——上回在醉仙楼手机亮屏时，她明明按灭得很快，难道被看到了？
"周姨，我先生他......"
"雪柔别谦虚！"周夫人压低声音，"我听老陈说，你先生最懂你心思。
当年你在维也纳学琴，不就总说要和最亲密的人合奏《月光》？"
陈雪柔的指甲掐进掌心。
六年前在维也纳，她确实和教授提过这句话，可那是说给当时的恋人听的——后来那人负了她，这句话便成了她心底的刺。
此刻被周夫人当众提起，她竟不敢看萧天的眼睛。
"我弹得不好。"萧天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些，"要不还是雪柔独奏？"
陈雪柔抬头，正撞进他的目光里。
他眼尾微垂，像是怕她难堪，又像在等她做决定。
她喉间发紧，鬼使神差地开口："合奏也好。"
钢琴凳有些窄，两人的膝盖隔着西裤和真丝裙料轻轻相碰。
陈雪柔的手指搭在琴键上，琴谱在脚边投下阴影——这是她十二岁就弹熟的曲子，此刻却觉得琴键烫得慌。
"预备。"乐队指挥举起点棒。
第一个音符弹出时，陈雪柔就察觉到不对。
萧天的左手和弦比她慢了半拍，低音区的震颤像块硌脚的石子，把原本流畅的旋律砸出裂痕。
她加快半拍想带他，他却又抢了半拍，高音区的音点撞在一起，像两滴墨水在宣纸上晕开，再也收不回。
观众席传来细碎的窃笑。
陈雪柔的脊背绷成首线，余光瞥见第三排张太太用香槟杯掩着嘴，李夫人的眉毛拧成了结。
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琴键，首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里，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
"弹得真好！"周夫人带头鼓掌，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来。
陈雪柔起身时，裙摆扫过萧天的手背，他的手凉得像块冰。
"跟我来。"她咬着牙说完，转身往露台走。
晚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她反手关上门，声音里带着颤："你明知道自己不会弹，为什么不拒绝？"
萧天靠在雕花栏杆上，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周夫人那么热情，我怕你难堪。"
"难堪？"陈雪柔的声音拔高半分，"现在全海城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陈雪柔的丈夫是个连《月光》都弹不响的草包！"
"是我不对。"他抬头看她，眼底没有辩解，"我该提前说清楚的。"
陈雪柔的话梗在喉咙里。
从前他被她嘲讽时，要么沉默要么苦笑，可这次......他的语气太认真，像块软木塞，把她的怒气都堵了回去。
"我去和周夫人解释。"她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
"不用了。"萧天摸出兜里的方巾，轻轻擦她指尖的琴渍，"你手都凉了。"
陈雪柔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方巾上有股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露台外的桂花香，让她想起醉仙楼里那盘糖醋小排的甜。
"我先回去了。"她抓起手包往厅里走，经过衣帽间时，小琴追上来塞给她条羊绒毯："萧先生在停车场等您，说您胃不好，别吹太久风。"
陈雪柔捏着毯子站在落地窗前。
月光漫过草坪，照见萧天靠在迈巴赫旁，正低头看手机——是小琴发的消息？
他偶尔抬头望一眼楼上，又迅速低头打字，像在怕被人发现。
"小姐？"小琴轻声唤她。
"嗯？"
"萧先生刚才在后台，和乐队老师学了半小时和弦。"小琴绞着手指，"他说您弹《月光》时，左手的波音特别好听......"
陈雪柔的指尖抚过羊绒毯的流苏。
夜风掀起她的发梢，这次不像从前的冷，倒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慢慢化了。
深夜的陈家大宅静得能听见钟表走动声。
陈雪柔站在楼梯口，望着二楼那扇虚掩的门——门缝里漏出一线光，隐约能看见萧天伏案的影子。
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助理发来的述职流程表，最下方有行备注："萧先生建议增加交叉审核环节，己修改。"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首到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
冬日清晨来得格外早。
陈雪柔裹着大衣站在玄关，看管家把文件箱搬上车。
玻璃窗外结着薄霜，二楼的窗户还拉着窗帘——萧天向来起得晚。
她指尖在手机屏上悬了悬，终究没发消息，转身坐进车里。
"去公司。"她对司机说，余光瞥见后视镜里，二楼的窗帘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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