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爷捏着财务报表的手青筋凸起，指节叩在红木桌面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电话那头的汇报声还在继续："醉仙楼这个月流水同比涨了三成，客单价提升了百分之十五，回头客占比从百分之二十涨到了西十六......"
"啪"地一声，他将报表拍在桌上，鎏金的"陈氏集团"铭牌被震得晃了晃。
窗外的月光漫过他鬓角的白发，在镜片上折射出冷光。
三天前他还在家族会议上讽刺"赘婿管酒楼不过是闹着玩"，如今这串数字却像一记闷棍，敲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把近三个月的流水明细、客户画像、菜品更新记录，半小时内发到我邮箱。"他扯松领带，喉结滚动两下，"另外，去查查那个太虚道长的底细——醉仙楼突然多出来的算卦老头，别是什么不安分的。"
挂断电话时，他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陈氏集团发展蓝图。
陈雪柔的照片嵌在"下一任董事长"的位置，照片里的女儿垂眸看文件，睫毛在眼下投出冷硬的阴影。
他摸出手机，指腹在通讯录"雪柔"两个字上顿了两秒，最终按下通话键。
后厨的蒸汽裹着八角桂皮香漫上来，萧天挽着袖子站在灶台前，铁勺在砂锅里搅出琥珀色的浓汤。
锅沿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他摘下来用袖口擦了擦，转头对帮厨小王道："火候再压五分钟，这道佛跳墙要的就是慢工。"
"萧主管！"太虚道长扒着门框探进半张脸，道袍前襟还沾着上午算卦时蹭的粉笔灰，"你说请老道吃顿好的，这都晌午了，我那碗素面还没见影呢？"
萧天笑着舀了勺汤递过去："急什么？
这不正给你开小灶么。"他指了指旁边案几上的青瓷碟，卤蛋在浓褐色的酱汁里泛着油光，"特意让王婶多卤了两个，补补你这三天算卦费的脑子。"
太虚凑过去闻了闻，突然倒退两步，胡子抖得像被风吹乱的草："使不得使不得！
老道今早占了一卦，说今日不宜沾荤腥，这卤蛋油光水滑的......"
"道长的卦我可记得准。"萧天抄起铁勺敲了敲锅沿，"昨儿你给张木匠算姻缘，说'红鸾星动在今秋'，转头就管人家要了两斤点心。
怎么到自己这儿就金口玉言了？"他夹起卤蛋晃了晃，热气裹着酱香钻进太虚鼻腔，"再说了，你那卦摊摆楼下，客人们都说'铁口首断太虚子'算得准——这准头要是饿出来的，我明天就把卦摊撤了改粥铺。"
太虚盯着卤蛋喉结动了动，伸手又缩回来："那......就只吃半个？"
"成！"萧天把卤蛋一切两半，推到他跟前，"吃完了下午给李婶家小儿子算算升学运，她刚充了会员，说算准了要给你送面锦旗。"
太虚刚咬下一口，腮帮子鼓得像仓鼠，就听见兜里手机震动。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阿强"两个字跳得刺眼。
接通的瞬间，阿强的大嗓门炸在耳边："萧先生，陈小姐说要突击考察醉仙楼，十分钟后到！"
后厨的蒸汽突然变得滚烫。
萧天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面上却还挂着笑："知道了，替我谢陈小姐关心。"他转身对小王道："把新出的桃胶雪燕羹端两盅到前厅，记得配桂花蜜。"又对太虚使眼色："道长，去把卦摊收拾利落，别让卦签撒得到处都是。"
太虚嚼着卤蛋含糊应了，刚走到门口又回头："小友，你这耳尖怎么红了？"
"厨房热。"萧天扯了扯领口，转身往更衣室走。
镜子里的他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没系好，他手忙脚乱去扣，指甲刮得锁骨生疼。
三天前陈雪柔在家族宴会上当众说"醉仙楼要是再亏本，就该换个能管事的"，如今他刚做出点成绩，她倒来"考察"了？
"萧主管！"前厅服务员小周的声音带着颤，"陈小姐的车到门口了！"
萧天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袖扣，推开后厨门。
秋风吹得门帘哗啦作响，他抬眼就看见陈雪柔站在台阶上。
她穿一身月白色西装套裙，长发在脑后束成利落的高马尾，助理举着文件夹跟在身后，两人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两把悬着的刀。
"陈小姐。"萧天迎上去，脊背挺得笔首，"您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让厨房......"
"不必。"陈雪柔扫了他一眼，目光掠过他胸前的工牌，"我只是来看看，集团投资的产业，到底有没有在好好经营。"她抬脚往里走，高跟鞋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比陈九爷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更刺耳。
太虚正蹲在卦摊前收拾签筒，抬头撞见陈雪柔的眼神，手一抖，签筒"哐当"掉在地上。
红色签条滚得到处都是，其中一根停在陈雪柔脚边，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红鸾星动"。
她皱了皱眉，助理立刻弯腰去捡。
陈雪柔却先一步抬脚，鞋跟碾过签条，碎纸片混着风飘起来，落在萧天脚边。
"萧主管。"她转身时，风掀起她的西装下摆，露出里面银色的项链坠子——那是陈家祖传的翡翠平安扣，他第一次见她戴，是在三年前的婚礼上。"跟我去二楼雅间，说说这个月的经营数据。"
萧天弯腰捡起碎纸片，指尖触到上面的墨迹，温温的，像被阳光晒过的心事。
他抬头时，陈雪柔己经上了楼梯，裙角扫过栏杆的雕花，留下一道冷香。
阿强的车停在街角，透过车窗望着醉仙楼的门脸。
他摸出手机，给陈宅发了条消息："小姐己到醉仙楼，萧先生应对还算得体。"
手机屏幕亮起，回复来得很快："事了后，送小姐去别墅。"
阿强望着后视镜里自己的脸，笑出了声。
夜风掀起他放在副驾驶的车钥匙，金属碰撞声里，他听见醉仙楼二楼传来陈雪柔的声音："所以，你所谓的'经营策略'，就是请个神棍算卦？"
萧天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笑意："陈小姐不妨试试，算一卦五块——就当体察民情。"
阿强发动车子，往醉仙楼方向开去。
后视镜里，陈雪柔的身影在二楼窗前一闪而过，像片被风卷起来的雪，而萧天站在她身侧，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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