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的空调开得有些凉,曹剑指尖刚触到文件封皮时,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缩了缩。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陈氏地产·云枫项目"几个烫金字体上钉了三秒,喉结突然滚动了一下——那是他当年在酒桌上签第一份违规协议时才有的小动作。
"萧先生这是..."他扯了扯领带,文件边角在指腹下发出细碎的摩擦声,"陈家什么时候让赘婿管起股权了?"
萧天没接话,反而弯腰替对方续了杯茶。
青瓷杯底与檀木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
茶水氤氲的热气里,他盯着曹剑鬓角新冒的白发:"上个月陈九爷在慈善晚宴上摔了水晶杯,说现在的市政项目审批,比二十年前收保护费还难。"他屈指敲了敲文件,"您猜后来谁蹲在医院走廊,陪陈老夫人输了整宿的液?"
曹剑的钢笔帽"咔嗒"掉在桌上。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高尔夫球场,陈九爷拍着他肩膀说"小曹啊,现在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时,眼底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当时他只当是客套,此刻再想,竟像根扎进后颈的针。
"城南地块的审批流程卡了三个月。"萧天拖过椅子坐下,膝盖刚好挡住曹剑藏在桌下的右手——那只手正攥着手机,屏光明灭,是纪委的工作群在震动,"陈总说,要是能在立冬前让桩机进场,云枫项目的商业部分,每年抽成的百分之三..."他顿了顿,从西装内袋摸出张照片推过去,"这是令公子在剑桥的实验室,上个月他导师发邮件说需要台高精度光谱仪。"
曹剑的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里,穿白大褂的年轻人正俯身调试仪器,后颈那颗朱砂痣和他年轻时如出一辙。
他猛地将照片扣在桌上,钢笔尖在文件上戳出个小窟窿:"萧先生这是威胁?"
"是诚意。"萧天的手指搭在照片边缘,轻轻一推,照片又翻了过来,"您儿子研究的是新型建筑材料,陈总说,等云枫项目落成,正好缺个材料实验室的技术顾问。"他起身走到窗前,玻璃倒映出曹剑扭曲的脸,"您担心的政治风险,我懂。
但陈家在本地扎根三十年,替多少人挡过雨?"他转身时,阳光正好穿透百叶窗,在他肩线镀了层金边,"上个月周副市长的公子创业,启动资金是谁出的?
上上周李局长母亲住院,VIP病房是谁安排的?"
曹剑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突然想起上周去医院探望李母时,护士说"陈先生特意交代要最好的护工",当时只当是豪门惯例,此刻再品,每个字都像秤砣。
他抓起文件翻到末页,代持协议的公章还带着新印泥的潮气——那是陈氏集团最核心的红色印章,连他这个建委副主任都只在招标会上见过两次。
"萧先生到底图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哑了,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齿轮。
萧天从口袋里摸出檀木匣的钥匙,在指尖转了两圈。
钥匙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把打开某个秘密的锁。"图陈家这艘船,别翻在阴沟里。"他说这话时,想起昨夜陈雪柔在书房摔碎的咖啡杯——她骂他"不过是条会摇尾巴的狗",可咖啡渍渗进地毯的样子,多像他们陈家正在流失的掌控力,"陈九爷老了,陈小姐...她适合在慈善晚会上戴钻石,不适合在谈判桌上撕合同。"
曹剑突然笑了。
他把文件合上,推回桌面时故意碰倒了茶杯。
褐色的茶水在檀木桌上蜿蜒,像条正在寻找出口的蛇。"三天。"他抽出张纸巾擦手,动作慢得像在计算什么,"三天后我让人去陈氏签正式协议。"
萧天弯腰收拾茶渍时,瞥见曹剑手机屏幕亮着——是条未读短信,发件人备注"老周",内容只有个"好"字。
他首起身,将擦过茶水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动作自然得像什么都没看见。
出了会客厅,秋阳正好晒在后背。
太虚蹲在台阶上逗流浪猫,八卦镜在他布包里晃出细碎的光。"萧老板这手借花献佛,比我算的卦还妙。"他挠了挠猫耳朵,"方才曹副主任擦手时,小拇指抖了三抖——那是松口的兆头。"
萧天摸出手机,陈九爷的消息己经跳了出来:"到顶楼茶室。"他盯着屏幕上的字看了两秒,突然想起口袋里那份备用协议——那是给曹剑的"固定分红"方案,原本打算等对方彻底松口再亮出来。
此刻阳光透过梧桐叶落在手机上,把"顶楼茶室"西个字照得发亮,像团即将燎原的火星。
"周先生先回吧。"他把车钥匙抛给阿强,后者正靠在黑色宾利旁擦后视镜,"替我给陈小姐带份桂花糕,她早上说想吃西饼屋的。"
阿强接钥匙时,指腹轻轻蹭过他掌心——那是他们约好的暗号:曹剑的人己经去查代持协议了。
萧天转身走向电梯,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清脆得像在敲某扇即将打开的门。
他摸了摸内袋的分红协议,嘴角慢慢勾起来。
三天后,当曹剑在正式合同上签字时,他会把这份协议推过去,说:"除了股权,陈总还准备了份心意..."
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镜面倒映出他微扬的下颌线。
里面有个穿制服的服务员抱着礼盒,礼盒上的丝带是陈雪柔最爱的藕荷色。
萧天侧身让她先出,余光瞥见礼盒上的标签——"西饼屋·桂花糕",字迹是阿强的。
他走进电梯,按下"28"层。
电梯上升时,他望着自己在镜中的影子,突然想起前世在工地搬砖时,工头总说"要想不被人踩,就得站在更高的地方"。
此刻电梯数字跳到"20",他摸了摸胸口的檀木匣钥匙,钥匙贴着心脏,烫得像团火。
三天后,当曹剑的人拿着调查报告来找他时,他会把分红协议推过去,说:"这是陈总额外准备的。"而现在,他需要先去顶楼茶室,告诉陈九爷:"曹剑松口了,但我们得再加把火。"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28层。
萧天整理了下领带,推开茶室的雕花木门。
陈九爷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像尊沉了三十年的老玉。
他转身时,眼底的光比窗外的秋阳更亮。
"说。"
萧天把檀木匣放在茶桌上,匣盖打开的瞬间,云枫项目的股权协议在阳光下展开,像面即将升起的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沉稳得像前世在便利店值夜班时,面对抢劫犯按下的警报器:"曹主任要三天,我们...得让这三天,变成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犹豫的机会。"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几片金黄的叶子飘落在协议上。
萧天望着陈九爷逐渐舒展的眉头,突然想起口袋里那份分红协议——它还安静地躺着,像颗等待发芽的种子。
等曹剑签完股权协议,他就会把它拿出来,说:"陈总说,合作愉快的话,每年还有..."
茶室的挂钟敲响三点。
萧天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阿强发来的消息:"曹剑的人去了醉仙楼,没查到问题。"他低头回了个"好",指尖在"分红"两个字上悬了悬,最终按下发送键。
有些牌,要留到最后一张出。他想。
三天后的清晨,萧天站在曹氏集团顶楼的接待室里,窗台上的绿萝叶尖还凝着晨露。
他望着玻璃倒影里自己平整的西装,指尖轻轻叩了叩左手无名指——那里还戴着陈家赘婿的婚戒,金属环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道无形的枷锁,又像块淬了火的勋章。
"萧先生来得早。"
曹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这位市建委副主任今天穿了件藏青衬衫,领口扣得严严实实,连袖扣都换成了素银的。
他手里提着个黑色公文包,公文包边角磨得发毛,倒比那日会客厅里的派头更像寻常公务员。
萧天转身时,恰好看见曹剑目光扫过他无名指的婚戒,喉结动了动。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插进西裤口袋,那里还装着那份分红协议——用陈氏集团信笺手写的,连公章都没盖。"曹主任日理万机,我自然得赶在您会议前把话说完。"他指了指茶几上的保温桶,"西巷老张家的鳝鱼粥,您夫人上个月在养生讲座提过,说您胃寒要喝热粥。"
曹剑的脚步顿了顿。
他放下公文包,掀开保温桶盖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片。
粥香混着陈皮味漫出来,他突然想起上周六清晨,妻子确实端着碗粥进书房,说"老萧托人送的,说是你当年在街道办时最爱喝的"。
那时他正对着儿子实验室的经费申请发愁,只随便应了声,此刻再闻这味道,后槽牙竟有些发酸。
"说吧。"他扯了张纸巾擦眼镜,声音放软了些,"除了股权抽成,萧先生还有什么条件?"
萧天从西装内袋抽出协议,推到曹剑面前时故意顿了半秒。
协议第二页右下角,"年度固定分红"几个字用红笔标了重点:"陈总说,合作要长久,不能总让朋友担风险。
这是今年的分红方案,按月打到令公子的实验室账户——"他指了指协议末尾的附加条款,"另外,下个月省建设厅的专家研讨会,我可以安排令公子作为特邀代表。"
曹剑的手指在"特邀代表"西个字上停住了。
他想起儿子昨天视频时红着眼睛说"导师说我没省级平台背书,评不上青年学者",又想起自己上周在省厅门口转了三圈都没敢进去递名片。
镜片后的目光突然烫起来,像团要烧穿协议的火。
"萧先生这是把路都给铺好了。"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痛快,"上个月我还骂陈家赘婿是软脚虾,现在倒成了最懂人心的。"他抓起钢笔在协议上签了字,笔尖戳破纸背时,手腕抖了抖,"审批流程我让小王盯着,下周三前桩机肯定进场。
但有句话得说在前头——"他把协议推回,目光像刀,"最近纪委在查市政项目,你们陈家最好别搞出动静。"
萧天接过协议时,指腹触到曹剑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批文件磨出来的。
他垂眼藏起眼底的笑意:"曹主任的提醒,我记在心里。"他从口袋里摸出张名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串号码,"这是省厅王副厅长的私人秘书,您儿子的研讨会名额,打这个电话就行。"
曹剑捏着名片的手紧了紧,最终塞进衬衫口袋。
他提起公文包走向门口,在玄关处突然转身:"萧先生,你比陈九爷当年更会下棋。"门合上时,他的声音飘进来,带着点意味深长的叹息,"但棋盘太大,别把自己搭进去。"
萧天望着紧闭的门,手指轻轻敲了敲协议上的签名。
窗外有鸽群掠过,影子在协议上投下斑驳的光。
他想起昨夜在书房查到的资料——曹剑妻子的胃药是陈氏旗下药房专供的,儿子实验室的光谱仪供应商是陈氏控股的企业,甚至曹剑当年在街道办时救过的孤寡老人,现在每个月都能收到陈氏的生活补助。
这些线他织了整整二十天,今天总算收了网。
"萧先生,车备好了。"阿强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陈小姐说您要是回大宅,让把桂花糕放保温箱里。"
萧天低头看表,十点整。
他将协议收进密码箱,锁扣"咔嗒"一声,像颗定心丸落了肚。
电梯下行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陈九爷的消息:"老宅有客,速回。"他盯着"客"字看了两秒,拇指在屏幕上悬了悬,最终回了个"到"。
陈家大宅的红漆门远远在望时,萧天就察觉到不对劲。
平时空着的停车位上停了三辆黑色轿车,车牌尾号都是"8"——这种连号车牌在本地只有两种人用:政府公差,或是道上的狠角色。
阿强把宾利停在影壁后,从后视镜里递来个眼神:"方才门卫说,来的人亮了工作证,但没说具体单位。"
"知道了。"萧天推开车门,桂花香裹着秋凉扑面而来。
他刚走到台阶前,门廊下就传来个公鸭嗓:"哪位是萧先生?"
五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从门里走出来,为首的寸头男手里捏着个证件,封皮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萧天扫了眼证件——不是纪委,是市经侦支队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堆起笑:"我是萧天,几位找我?"
"配合调查。"寸头男掏出传唤证,纸张在风里哗啦响,"有人举报陈氏地产涉嫌商业贿赂,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阿强"唰"地挡在萧天面前,后背绷得像张弓:"陈九爷还在楼上,我这就去通报——"
"不用。"萧天按住阿强肩膀,目光扫过寸头男领口的金链子,那链子的款式他在三个月前见过——当时陈雪柔的堂哥陈阳在赌坊欠了高利贷,放债的马三脖子上就戴着同款。
他突然笑了,笑得寸头男心里发毛:"我跟你们走,但得先跟家里说一声。"
他掏出手机拨给陈九爷,刚按下通话键,口袋里的另一部手机震动起来——那是专门联系线人的卫星电话。
他借着掏手机的动作扫了眼屏幕,是阿强发来的消息:"来的人是陈阳介绍的,马三的手下。"
"爸,我在门口,经侦的同志要带我去配合调查。"萧天对着电话说,声音清亮得像在汇报项目进度,"您别担心,我肯定把事情说清楚。"
电话那头传来陈九爷的咳嗽声:"让他们进来。"
寸头男的脸色变了。
他刚要发作,门里突然传来陈雪柔的声音:"萧先生是陈家的人,要调查也得在陈家。"她穿着藕荷色真丝裙站在台阶上,耳坠子晃出细碎的光,"张队长,我记得市经侦支队的办公室在解放大道128号,您今天开的车是借的吧?"她指了指黑色轿车的车牌,"这牌照,是金利典当行的。"
寸头男的额头瞬间冒出汗珠。
他狠狠瞪了萧天一眼,把传唤证塞回口袋:"算你走运。"他挥了挥手,手下们鱼贯上车,引擎声炸响,惊飞了院角的麻雀。
萧天望着车队扬长而去,手指无意识地着西装内袋的协议。
陈雪柔走下台阶时,香风裹着冷意:"你又惹什么麻烦了?"
"有人不想让云枫项目落地。"萧天抬头看她,阳光在她发间跳跃,"陈小姐,能借一步说话吗?"
陈雪柔刚要开口,大宅里传来管家的声音:"二少爷到了!"
萧天转头望去,穿墨绿西装的男人正从影壁后转出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把淬毒的刀。
他手里提着瓶红酒,酒标上的烫金字母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那是法国波尔多的限量款,陈雪柔二十岁生日时,他说"等你离婚我就送"。
赵子轩。
(结尾铺垫:赵子轩带着几名随从走进陈家私人宴会厅,水晶吊灯在他肩头投下冷白的光,他摘下手套时,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闪了闪,像颗蓄势待发的子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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