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的瓷砖在晨光里泛着冷白，萧天握着手机的手松了又紧。
小琴的消息还亮在屏幕上："洗衣店说袖口烫出个拇指大的焦痕，补不了。"他盯着镜子里自己尚未系好的领带，喉结动了动——昨晚阿强特意强调"陈小姐指定的深蓝西装"，现在突然出岔子，说不慌是假的。
"叮"，手机又震了一下，是阿强的催促："先生，车十分钟后到，您得赶紧下楼。"
萧天把手机倒扣在洗手台，指节抵着台沿轻叩两下。
他前世在广告公司跑客户时，遇过甲方临时改方案、暴雨天堵车撞坏西装的情况，临场应变早练出来了。
现在的问题是，陈家聚会最讲究排面，穿旧西装去铁定要被陈九爷挑刺，说不定还得牵连小琴被骂。
他扯下脖子上的领带，搭在椅背上，转身推开更衣室的门。
走廊尽头阿强的房间虚掩着，能看见他正踮脚往衣柜顶层够什么。
"阿强。"萧天敲了敲门框。
阿强吓了一跳，手里的铁盒"当啷"掉在地上，几个铜钱骨碌碌滚到萧天脚边。
他弯腰去捡，额头冒出汗："萧...萧先生？
您怎么..."
"借套西装。"萧天首截了当，"我的被洗坏了。"
阿强的手顿在半空，抬头时脸上堆起笑："这...这可使不得。
我那身是十年前的老料子，早不合身了。"他指了指衣柜里挂着的深灰西装，袖口磨得泛白，"再说九爷最忌讳下人衣物沾了主子气，要是被陈小姐知道..."
"我只借到聚会结束。"萧天弯腰帮他捡起铜钱，发现是枚光绪通宝，"你上个月帮我修书房台灯时，说过这套西装是你爷爷传的，舍不得穿。"
阿强的笑容僵了僵。
他比萧天矮半头，此刻仰头看着这个总被陈家轻视的赘婿，突然想起前天在停车场，萧天为了帮被保安刁难的送水工说话，硬是拦着陈九爷的车等了二十分钟。
"萧先生..."阿强搓了搓手，"不是我不帮，实在是陈小姐今早还特意交代，说您要是穿不对衣服..."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低头盯着自己的皮鞋尖。
萧天弯腰捡起最后一枚铜钱，放在阿强手心里："谢了，我再想想办法。"转身要走时，听见阿强在身后小声嘟囔："要不您去问问小琴？
她总在小姐衣帽间收拾，说不定有..."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小琴抱着个黑色西装袋跑过来，发尾沾着点线头，显然是从衣帽间急急忙忙赶过来的："萧先生！
我刚在小姐的旧衣柜里翻到这套，是三年前定制的，尺码和您差不多！"
她把西装袋递过去时，手指绞着围裙角："小姐去米兰时装周前说过，这衣服太素，压箱底了...您要是不嫌弃..."
萧天接过袋子，指尖触到布料的质感——是顶级的澳毛，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线。
他抬头看小琴，她耳尖通红，眼睛却亮得像星星："洗衣店的事是我没盯紧，这套就当我赔罪的。"
"怎么会嫌弃。"萧天笑着拉开西装袋，藏青色的西装在晨光里泛着暗纹，"正好比之前那套更衬气色。"他余光瞥见阿强悄悄松了口气，又冲小琴点点头，"辛苦你了。"
小琴被他看得耳尖更红，低头绞着围裙转身跑了，发梢扫过走廊的水晶灯，落了片碎金在她后颈。
陈家老宅的会客厅飘着沉水香。
萧天站在雕花门前整理袖扣，听见里面传来陈九爷的咳嗽声。
他推开门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陈雪柔坐在主位右侧，银灰色连衣裙衬得她肩线冷硬；二房的陈叔举着红酒杯挑眉；财务总监王伯的手指在桌布上敲出急鼓点。
"来了。"陈九爷放下茶盏，目光扫过萧天的西装，"这套倒是比之前精神。"
"是小琴帮忙找的旧衣服。"萧天在末位坐下，余光看见陈雪柔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说正事。"陈九爷敲了敲桌面，"财务部报上来的季度利润比预估少了三千万，王伯，你说说怎么回事？"
王伯的额头瞬间冒出汗："九爷，可能是...是市场波动..."
"波动？"陈九爷冷笑，"建材部上周刚签了市政府的项目，钢材涨价的部分早算进合同里了。"他扫过众人，"都哑巴了？"
萧天的手指无意识着西装内袋——里面装着今早整理的考核资料。
他想拿出来做个笔记，却摸出个烫金的文件夹，封面上印着"陈氏核心项目清单"，是陈雪柔的字迹。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在玄关换鞋时，陈雪柔的包掉在地上，他帮忙捡的时候可能拿错了。
"啪！"
陈雪柔突然拍桌站起，眼尾绷得发白："我的文件呢？"
满座皆静。
王伯的茶杯"咔"地裂了道缝，陈叔的红酒洒在桌布上，晕开团暗红。
萧天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文件夹，又抬头看陈雪柔——她的指尖攥着桌布，指节发白，显然这文件对她极重要。
"我刚才在玄关捡到的。"他把文件夹推过去，动作慢得像在递易碎品，"可能是陈小姐的包没扣好。"
陈雪柔接过文件夹的手在抖，翻开确认里面的内容后，才慢慢坐回椅子。
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声音轻得像叹息："谢了。"
"萧贤婿倒是细心。"陈九爷突然笑了，"既然你连陈小姐的文件都能捡到，不如帮我查查这三千万的窟窿？
王伯年纪大了，你年轻人脑子活，搭把手。"
王伯的喉结动了动，端茶杯的手首打颤。
陈雪柔抬头看萧天，目光里多了丝探究。
二房的陈叔摸着下巴笑："九哥这是要锻炼新女婿？"
"锻炼不敢当。"萧天把考核资料摊开，"我昨天整理了各部门的考核表，发现建材部的运输成本比去年同期高了17%，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陈九爷的目光亮了亮，指节敲了敲桌面："好，明天让王伯把近三年的运输合同都拿给你。"他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陈雪柔身上，"对了，月底的年终财报，也该提前准备了。"
会客厅的挂钟"当"地响了一声。
萧天低头看表，发现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出了层薄汗。
陈雪柔的文件夹还在她手边，封皮被她攥出几道褶皱——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能让向来冷静的她失态？
窗外的风掀起纱帘，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哗响。
王伯擦汗的手帕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萧天看见他后颈的红痣——和上周在建材仓库看见的，那个拒绝登记外来货车的保安后颈的红痣，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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